凝重的气氛，几乎能让空气凝结成冰。
一份份的数据报表，像一块巨石砸入深潭，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所以，结论就是，”
秦思雅的声音有些艰涩，她这位常年与各种异星怪物打交道的部长，此刻也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最强的底牌，盖亚生物大脑，在找到新的、大量的、纯净的灵元素之前，就是个摆设。”
“不止。”
江南博士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下的狂热被一丝冷静压制着。
“我们甚至不知道，前方会不会遇到一个非碳基生物的文明，比如硅基，或者能量体。”
“到那时候，【黑光】就是一堆无用的蛋白质。”
陈竹灵听着几人的发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仅剩的一点劣质灵元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崩溃，就像一块暴露在空气中的冰，不断消融。
别说恢复盖亚生物大脑了，就连维持目前全人类个人生物芯片的迭代和生产，都无法支撑，可谓是用一块少一块。
这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沙漏。
“我们必须找到新的王牌。”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江南博士再次开口。
他那张永远不修边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属于科学家的偏执与疯狂。
“一张不依赖灵元素，不依赖精神力，纯粹依靠我们现有科技，就能打出去的，硬邦邦的王牌！”
他看向秦思雅。
“秦部长，你们异星生物安全部，那些封存的样本，真的就没有一点价值吗？”
秦思雅苦笑。
“江南博士，你是指G-75的迷雾孢子，还是利维坦的生物组织？这些东西，在面对三级文明动辄以天文单位计算的能量炮时，和烟花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志远博士，这位材料学的老专家，愁眉不展。
“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万一路上碰到个不讲道理的，我们这点家当，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谁说要干等着了？”
江南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腔调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疯狂的兴奋。
“既然我们造不出新的‘魔法’，那就把我们自己，变成能施展‘魔法’的人！”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嘶……”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在民间和军中论坛上，已经争论了数年的禁忌话题，竟然被江南博士，在如此高规格的会议上，直接抛了出来。
“江南！你疯了！”
秦思雅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人为的制造阶级！”
“这极大可能将人类这个物种，彻底割裂成‘纯净派’和‘改造派’两个部分！你想看到天宫号内部爆发战争吗？”
“战争？”
江南冷笑一声。
“如果我们连生存都保证不了，还在乎什么内部战争？”
“秦部长，你管理的那些生物样本，哪一个不是在告诉我们，宇宙的进化，从来不讲道理，只讲结果！”
“我同意江南博士的观点。”
陈志远沉声开口，让秦思雅的反对显得有些苍白。
“从材料学的角度，碳基生物的躯体，太脆弱了，我们的战舰，我们的机甲，性能的提升，最终都会卡在‘驾驶员’这个最脆弱的环节上，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物理极限。”
会议室里，争论声四起。
林宇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击着。
“笃。”
“笃。”
仿佛在为这场决定文明走向的争论，打着节拍。
最终，所有的声音，都在他抬起手时，戛然而止。
“这件事，暂时搁置。”
林宇的指令，不带任何感情。
“但相关的理论研究，可以秘密进行。”
他看向江南。
“我要一个可行的，可控的，可逆的方案。”
“而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江南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到有些诡异的笑容。
“明白！元首！”
……
三天后。
人类纪元39年末。
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启航仪式，在天宫号举行。
那支由三十艘“飓风”级大型主力舰，上千艘“先锋”中型战舰和上万艘“哨兵”小型护卫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静静跟随在天宫号周围。
每一艘战舰的舰体都擦得锃亮，在天宫号发出的光芒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是人类文明二十年来的全部成果。
是他们用敌人的尸骸和自己的汗水，浇灌出的最锋利的剑！
主舰桥上，赵刚一身戎装，站在巨大的全息屏幕前。
屏幕上，是整支舰队的全景。
他清了清嗓子，铁血洪亮的声音，通过广域频道，传遍了每一艘战舰，也传遍了天宫号的每一个角落。
“二十年前，我们打赢了卡拉尔人，但那是一场惨胜！我们用无数同胞的鲜血，才换来了喘息的机会！”
“二十年后，我们站在这里！”
他猛的一挥手，指向那片钢铁洪流。
“我们有了更坚固的船，更锋利的炮！”
“这支舰队，是我们用二十年的汗水与牺牲磨出的利剑！它将护卫我们，斩开这无尽的黑暗！”
“从今天起，人类不再是仓皇逃窜的流浪者！”
“我们是远征军！”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舰队！出征！”
“吼！”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每一艘战舰的通讯频道中传来，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星辰的洪流。
无数年轻的士兵，在自己的战位上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们是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战争对他们而言，更多是虚拟世界的演习和历史课本上的文字。
但此刻，他们真切都的感受到了那种名为“使命”的重量。
仪式的高潮，是五艘经过特殊改装的“飓风”级战舰，从主舰队中缓缓驶出。
它们是“领航探索舰队”的核心，也是人类伸向未知黑暗的第一支触角。
旗舰，“启航者”号的舰桥上。
威龙同样一身笔挺的将官制服，他手中拿的是代表着舰队指挥权的信物——一枚由特殊合金打造的，象征着远征舰队的徽章。
“威龙。”
林宇的全息投影声音很平静。
“你的任务，是在前方为我们趟出一条路。”
“一条布满荆棘，但通往希望的路。”
威龙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仪式结束。
“大漂流时代”，正式开启。
庞大的天宫号主体，如同一座移动的岛屿，在后方护航舰队的拱卫下，从低巡航速度增加到最大巡航速度。
尾部的巨型推进器集群，喷射出幽蓝色的光焰，推动着这艘承载着一个文明的巨舰，向着那片无垠的黑暗深处，决绝的进发。
航行速度在半年内，就提升到了接近光速的百分之二十，这已经是目前人类长期航行下，等离子护盾所能支撑的最大速度。
巨大的等离子护盾在天宫号的最前端展开，如同一面无形的巨伞，与沿途稀疏的星际尘埃及高能粒子剧烈摩擦。
幽蓝色的光芒，在死寂的黑暗中，拖出一条长达上百公里的壮丽尾迹。
而在天宫号前方十个天文单位的遥远距离外，“启航者”舰队的五艘战舰，如同五枚锋利的箭头，早已消失在目力可及的黑暗之中。
“启航者”号舰桥。
威龙站在指挥席前，看着星图上那个代表着天宫号主体的绿色光点，离他们越来越远。
前方的黑暗，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深邃。
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一切希望。
“司令，”身边的副官轻声提醒，“我们已经进入预定航道，是否……继续加速？”
威龙收回视线，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硬朗和坚毅的脸上，此刻古井无波。
他抬起手，在指挥台上轻轻一点。
“启航者舰队，前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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