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移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混杂着海水腥气、陈旧血锈和某种腐烂味道的浊风便扑面而来。耳边传来的不再是繁华的喧嚣，而是隐约的兵刃交击声、毫不掩饰的咒骂以及某种压抑的啜泣。
江澈睁开眼，眸中映出的千流屿，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混乱，危险，像一块浸透了污血的破旧绒布。
无数岛屿如破碎的獠牙般刺破海面，连接它们的并非精致的虹桥，而是粗陋的铁索栈道，或是干脆依靠小舟摆渡。建筑拥挤而杂乱，大多以粗糙的石块和饱经风霜的木头搭建，随处可见战斗留下的破损痕迹。天空中遁光稀少，且每一道都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煞气，远不如其他大域那般从容。这里，是东荒、南溟、西极三域交界的法外之地，罪恶与机遇在泥泞中交织滋生的温床。
只有远处那栋即便在混乱中也显得晶莹剔透的“玲珑阁”，以及另一个方向隐约传来缕缕药香的山峦区域“药皇宗”，像是这片污浊泥潭中唯二还算干净的岛屿，散发着不容侵犯的秩序光芒。
“这地方…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苏芸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向江澈靠近了半步。她并非畏惧，只是本能地不喜这种无处不在的恶意与混乱。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敏锐地感知着周围流动的驳杂能量与隐晦视线。
江澈自然地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一股温和的云冥真气悄然流转，在她周身布下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那些令人不适的气息。“嗯，龙蛇混杂，拳头为大。跟紧我。”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前世作为“尺水”，曾多次在这片泥潭中执行任务，或是隐匿，或是狩猎。
“先去药皇宗落脚，还是直接去四海商会见云裳夫人？”苏芸抬头看他，轻声询问，手指无意识地捏住了他的一片衣袖。这个小动作流露出她下意识的依赖。
江澈低头，对上她询问的目光，眼神柔和了一瞬：“先去药皇宗。你需静养，我也需以客卿长老的身份了解一下近况。见云裳夫人不急在这一时。”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药皇宗的静室，总比外面这些地方让你住得舒服些。”
苏芸闻言，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带着些许暖意：“听你的。”她松开他的衣袖，转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微凉，“不过，你这客卿长老，怕是也没怎么尽过责吧？”
江澈难得地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握紧了她微凉的手：“挂名而已。不过，庇护你我一时，想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两人不再多言，牵着手，如同两道不起眼的影子，融入混乱的人流。江澈气息完全收敛，但真意境后期的修为，以及那股历经杀伐沉淀下的冰冷气质，让一些不怀好意、在暗中窥探的目光在触及他时，便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这是一种在血腥中磨砺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人不好惹。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争执甚至短暂的搏杀，无人围观，也无人制止，仿佛司空见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劣质酒水的味道。苏芸微微蹙眉，却并未移开视线，只是握着江澈的手更紧了些。
“不舒服？”江澈察觉到她的细微反应。
“还好。”苏芸摇头，目光扫过一个刚刚被打倒在地、抽搐着的修士，低声道，“只是觉得，生命在这里，太过轻贱。”
“弱肉强食，此地法则。”江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所以，我们更要变得足够强。”
正说着，前方路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气息彪悍的修士拦住了去路，眼神贪婪地在苏芸身上扫过，尽管她戴着面纱，那独特的气质依旧引人注目。
“喂，小子！这女伴不错，借哥们儿玩玩……”为首一人狞笑着上前。
他话音未落，江澈眼神骤然一寒。
甚至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为首者的手臂已呈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整个人如同被巨力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石墙上，没了声息。
江澈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只是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杀意，让剩下的几人瞬间僵住，脸色煞白，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滚。”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死意。
那几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拖起昏迷的同伴，眨眼间消失在肮脏的巷弄深处。
江澈收敛杀意，回头看向苏芸，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苏芸轻轻吐了口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反而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江大宗主威风凛凛呢。”
江澈失笑，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对付这种渣滓，讲道理不如动手快。”
经此一遭，再无人敢来打扰。两人顺利穿过混乱的区域，来到了那片被柔和光晕笼罩、弥漫着清雅药香的山峦之前——药皇宗的地界。一道无形的界限仿佛将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外面是混乱不堪的法外之地，里面则是秩序井然的净土。
守门的弟子显然认得江澈，感受到他出示的客卿长老令牌后，立刻恭敬地行礼放行，甚至没有多问苏芸一句。
踏入药皇宗范围，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连阳光都似乎明媚了几分。苏芸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药香的空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总算能喘口气了。”她轻声说，侧头看向江澈，眼波流转，“接下来，江长老有何安排？”
江澈看着她恢复了些许生动的脸庞，心中微暖，牵着她向宗内专门为客卿准备的居所走去，语气沉稳：“先安顿下来，为你调息。然后，我去见见此地的主事，打听消息。至于云裳夫人那边……待你休息好了，我们一同去拜访。”
“好。”苏芸点头，与他并肩而行，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干净的石板路上，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污浊与纷扰。然而他们都明白，这暂时的安宁，只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浪。乱星海的线索，如同远方海平面上汇聚的乌云，预示着新的航程，绝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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