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距离除夕只有六天，白马山寨处处都透着过年的喜庆——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起了腊肉和咸鱼，孩子们穿着新做的粗布棉衣，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手里拿着用麦芽糖捏成的小动物；女人们则围坐在自家的火塘边，缝补着衣物，或者准备着过年要吃的饺子馅，说说笑笑的声音从木屋里传出来，温暖了整个冬日。
就在这时，南寨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山寨的宁静。负责值守的护寨队队员陈六正靠在寨门的木柱上，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听到马蹄声后，立刻站直了身子，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十余名身着锦衣的宦官簇拥着一名手持明黄色卷轴的内侍，身后还跟着五十名装备精良的禁军，禁军们穿着黑色的铠甲，腰间佩着长刀，胯下的战马都是高大的河西马，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地方军队。陈六心中一紧，连忙让人去通报班哲，自己则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警惕地盯着来人。
此时的班哲，正在圣灵寺的议事堂里和议事会的成员讨论明年春耕的种子分配。议事堂的长案上，摊开着山寨的土地名册和粮草账本，周伯正用手指着名册上的标记，说道：“新寨那边开垦了三百亩荒地，土质比较肥沃，适合种小麦和粟米。老寨的两百亩地，去年种了豆子，今年可以轮种玉米，这样能保持土壤肥力。”马泽坐在一旁，补充道：“医祭院需要种植大量的草药，尤其是圣灵草、甘草和当归，我看可以在新寨的东侧划出五十亩地，专门用来种草药，那里的坡地向阳，适合草药生长。”
班哲正低头在账本上记录着众人的意见，门外的护卫就匆匆跑了进来，躬身说道：“班祭师，南寨门外来了一队朝廷的人，为首的是一名内侍，还带着五十名禁军，说是来颁旨的。”
班哲放下手中的毛笔，眉头微微皱起——朝廷向来对白马山寨不甚关注，如今安史之乱刚平，就突然派人来，想必是为了拉拢他。他沉思片刻，对众人道：“朝廷的人来了，我们不能失了礼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阿彪师兄，你带二十名箭术祭师在寨门附近的了望塔待命，若是有什么不测，也好及时应对；马泽师兄，你和周伯留在议事堂，继续讨论春耕的事，种子分配关乎明年的收成，不能耽误。”
阿彪和马泽等人点了点头，阿彪立刻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玄铁弓，快步走了出去。班哲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祭师长袍，朝着南寨门走去。
刚到南寨门，班哲就看到为首的内侍正不耐烦地在雪地里踱步，他身上穿着一件名贵的貂皮大衣，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金色的丝线，腰间挂着一块玉牌，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扎眼。那内侍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到班哲后，脸上立刻堆起了虚伪的笑容，快步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班祭师吧？咱家是陛下身边的内侍省总管王福，奉肃宗皇帝的旨意，前来为班祭师颁旨。”他说话时，声音尖细，带着典型的宦官腔调，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班哲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不谄媚：“臣班哲，参见陛下使者。不知陛下有何旨意，劳烦王总管亲自前来。”
王福清了清嗓子，从身后的小宦官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展开卷轴，尖细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生怕别人听不见：“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班哲率白马祭师团，于乱世之中，破幽荧妖雾，平叛军余孽，护一方百姓，功绩卓着，朕心甚慰。特封班哲为‘白马山侯’，赐免死金牌一面，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另邀班哲入朝辅政，任门下省侍中，辅佐朕治理天下，共图太平。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王福将圣旨递到班哲面前，又示意身后的小宦官捧上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块金灿灿的免死金牌，金牌上刻着“免死”二字和复杂的花纹，旁边还有一枚银色的印信，印信上刻着“白马山侯”四个字。周围的百姓和祭师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门下省侍中是正三品的高官，掌管朝廷的纳言和谏议，权力极大；“白马山侯”更是爵位，有食邑之地，这无疑是朝廷给予的极高荣誉，多少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
然而，班哲却没有立刻接锦盒，而是再次躬身，语气坚定地说道：“臣谢陛下隆恩，但臣资质愚钝，多年来忙于守护山寨，未曾学习过朝堂政务，又因常年征战，身体耗损严重（虽年仅二十四，却借“久战耗损”自谦），实在难当入朝辅政之任。白马山寨尚有数千百姓需要守护，祭师团的事务也需人主持，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允许臣留在山寨，继续护佑百姓，为陛下分忧。”
王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不客气：“班祭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遵？免死金牌和侯爵爵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咱家劝你好好想想，入朝为官，享尽荣华富贵，总比在这偏远山寨里吃苦受累强吧？”
“臣不敢抗旨，只是心在山寨，意在百姓。”班哲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黄金和锦缎，臣愿退回朝廷，留给更需要的百姓——如今战乱刚平，许多地方的百姓连温饱都成问题，这些财物应该用在他们身上；免死金牌，臣也不敢接受——臣守护百姓，本就不是为了免死，只求心安，只求能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臣唯一的请求，是希望陛下能赐一份文书，承诺朝廷日后不再干扰白马山寨的治理，不再强征祭师和百姓，让我们能安心守护这片土地。”
周围的百姓们听到班哲的话，纷纷激动地附和：“我们要班祭师留在山寨！”“朝廷不要带走我们的班祭师！”“班祭师不能走！”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寨门。王福身后的禁军们也有些慌乱，他们没想到，这个偏远山寨的百姓，竟然如此拥戴班哲，若是真的强行带走班哲，恐怕会激起民变，到时候他们根本无法收场。
王福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班哲，心中暗暗叫苦。他来之前，鱼朝恩曾私下召见他，叮嘱他务必将班哲带回长安——鱼朝恩忌惮班哲的能力和白马祭师团的实力，怕他们在陇右形成势力，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想将班哲召到长安，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若是班哲抗旨，就强行抓捕。可如今的情况，显然不是强行抓捕就能解决的，一旦动手，这些百姓怕是会拼了命地反抗，到时候别说带班哲回长安，他们能不能安全离开都成问题。
王福权衡再三，最终只能妥协，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好！班祭师心系百姓，咱家佩服。既然你不愿入朝，咱家会如实禀报陛下，想必陛下也会体谅你的苦心。至于‘朝廷不扰山寨’的文书，咱家现在就可以给你写，盖上咱家的印信，保证朝廷日后不会随意干扰山寨的事务。”
班哲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多谢王总管体谅。臣不敢忘陛下的恩典，日后若是朝廷有需要，只要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太平，臣和白马祭师团定当尽力相助，绝不推辞。”
王福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纸笔，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下文书，内容大致是朝廷承诺不干涉白马山寨的内部治理，不强行征调寨内的祭师和百姓，不侵占山寨的土地和粮草。写完后，他盖上了自己的内侍省总管印信，将文书递给班哲。随后，他示意禁军将黄金和锦缎重新装车，脸上满是悻悻之色，连多余的话都不愿多说，对着班哲拱了拱手，就带着宦官和禁军，骑着马匆匆离开了山寨。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百姓们纷纷围上来，簇拥着班哲，脸上满是感激。张老栓拉着班哲的手，激动地说：“班祭师，您真是我们的救星！要是您走了，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您在，我们心里就踏实。”
班哲笑着拍了拍张老栓的手，目光扫过周围的百姓，声音温和却坚定：“大家放心，我不会走的。白马山寨是我们共同的家，这里有你们，有祭师团的兄弟们，我会一直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守护这个家，一起过安稳日子。”
百姓们听到这话，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纷纷散去，继续准备过年的事宜。议事堂里，马泽和周伯也听到了消息，走了出来，马泽笑着说：“师弟，你做得对。朝堂险恶，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守护好这里的百姓，才是我们的本分。”班哲点了点头，看向远处的雪山，心中知道，这次拒绝朝廷，或许会引来后续的麻烦，但只要能守住百姓的安宁，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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