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朗的佛号，在血池边缘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之前潜入血池的陌生和尚，不知何时已从血池中走出。他浑身湿透，灰色的僧袍紧贴身体，手中那串暗沉的念珠滴着血水，在血色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但脸上那副和煦的笑容依旧未变，仿佛刚从自家禅房出来，而不是从这诡异血腥的池中爬出。
“两位施主，同门相残，有伤和气。不如听贫僧一言，暂且罢手，如何？”
和尚双手合十，目光扫过王小仙，又扫过林昊天，最后落在仍在微微翻腾的血池深处。
“毕竟，这池底的真正机缘……还没现世呢。”
空气瞬间凝滞。
林昊天手握青玄剑，剑尖还残留着与王小仙对拼后的余威，青蒙剑气明灭不定。他盯着和尚，眼神冰冷：“秃驴，你是什么人？这血池之事，与你何干？”
“贫僧法号净空，一介云游散修罢了。”和尚笑眯眯地答道，从袖中掏出一块素色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念珠上的血水，“至于这血池之事……贫僧恰逢其会，见得两位施主为了一点眼前之物便要生死相搏，心中不忍，故而出言相劝。”
“一点眼前之物？”王小仙咧嘴笑了，左手还握着那块新得的残碑碎片，右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大师说的是这玩意儿？还是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血池。
“池底下，还有别的？”
净空和尚笑容更深，却不答话，只将擦拭干净的念珠重新挂回腕上，然后朝血池方向轻轻一指。
“施主何不自己看？”
话音未落，血池猛地一震！
“咕噜噜——！”
原本渐渐平息的血水突然剧烈翻腾，如煮沸般冒起大量气泡。池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仿佛池底有个巨大的漏斗正在疯狂吞噬血水。短短三息，血池水位就下降了三尺，露出下方被血水浸泡了不知多少年的暗红色池壁。
“这是……”苏清寒冰魄剑斜指，清冷的眸子盯着池中异变，剑身微微震颤。
“汪呜！不对劲！”黑爷猛地站起身，幽蓝的眼珠死死盯着血池深处，四只雪白的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底下有东西在‘醒’！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是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心跳声很慢，很沉，但每跳一下，整个血池的幽冥气息就浓一分！”
它那对谛听之耳疯狂颤动，仿佛在倾听着常人无法察觉的声音。随着它的描述，众人仿佛真的“听”到——池底深处，传来一声声沉闷、缓慢、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咚、咚”声，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巨大机关运转的节奏。
“咯哒！池壁在变化！”鸡哥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那双小眼睛中金红光芒大盛，凤凰因果全力催动，“血水下退，露出池壁原本的纹路——是阵法！而且是上古‘幽冥化生大阵’的变种！这阵法不是炼宝，也不是养尸，是在……孕育某种东西！”
它的尖喙指向池壁某处，那里随着血水退去，露出一道道复杂诡异的暗红色纹路。纹路交织，隐约构成一个扭曲的、仿佛胚胎蜷缩的图案。图案中央，有个拳头大小的凹陷，正随着池底那沉闷的心跳声，一明一暗地闪烁着暗红光泽。
“幽冥化生大阵？”林昊天眉头紧皱，显然也听说过这门上古邪阵的名头，“以幽冥血水为基，以万千生灵血气为引，孕育不灭不死的幽冥造物……这血池存在了不知多少年，若真是此阵，底下孕育的东西……”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思。
能经年累月吸收血池精华、被上古大阵孕育的东西，一旦现世，绝非易与之物。
王小仙却眼睛一亮。
“好东西啊！”他咧嘴一笑，看向净空和尚，“大师刚才说，真正的机缘还没现世，指的就是这个？”
净空和尚双手合十，笑容和煦：“施主慧眼。这血池存在已久，历代进入裂隙的修士，都以为池中只有幽冥血水可用，却不知血水不过是表象，真正的精华，都在这池底的‘幽冥胎’中。此胎乃上古幽冥大能遗留，经年孕育，如今已近成熟。谁若能得之，炼化入体，可获一丝幽冥本源，对修行幽冥、死亡、轮回类功法者，大有裨益。”
“幽冥本源？”林昊天眼神微动。
他修炼的青玄剑诀虽属仙道正统，但到了金丹后期，想要更进一步，必须参悟更深层次的天地法则。幽冥本源涉及生死轮回，若能得之参悟，对他突破元婴大有好处。
王小仙更是心头火热。
他怀里的幽冥本源珠，本就是幽冥至宝。若再得一丝幽冥本源滋养，珠子威力必能再上一层。而且他修的因果道，与轮回息息相关，这幽冥胎对他的价值，可能比林昊天还大。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血池深处。
气氛，再次微妙起来。
“咳。”净空和尚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贫僧提醒一句，这幽冥胎虽好，但孕育它的‘幽冥化生大阵’可不好破。阵中有‘幽冥阴煞’守护，非身负特殊手段者不可近。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王小仙和林昊天。
“此胎一旦现世，必有异象，定会引来其他势力。两位若再争斗下去，等天机子、幽冥殿那些人闻风而来，这机缘可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这话戳中了要害。
王小仙和林昊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先取宝，再算账。
“大师说得有理。”王小仙率先开口，脸上堆起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同门之间，打打杀杀确实不好。林师兄，要不咱们先联手取了这幽冥胎，等出去之后再分个高低？”
林昊天冷哼一声，长剑归鞘。
“可以。但此胎我要七成。”
“师兄这就没意思了。”王小仙摇头，“见者有份，何况这池子还是我们先发现的。要我说，五五开，公平合理。”
“你一个金丹初期，也配与我五五开？”林昊天眼神冰冷。
“配不配，试试不就知道了？”王小仙笑容不变，但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微微一亮。
气氛再次紧绷。
就在这时——
“汪呜！底下那东西心跳加快了！”黑爷突然低吼，幽蓝眼珠死死盯着血池，“还有三十息！不，二十五息！它要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心跳——池底深处，还有别的东西在靠近！”
“咯哒！阵法在逆转！”鸡哥也尖声啼鸣，翅膀扑腾得更急，“幽冥化生大阵原本是向内汇聚能量孕育胎体，现在开始向外抽取血池精华！它在为‘出世’做最后的准备！但阵法核心有古怪——那个凹陷的阵眼，需要的不是灵力，是……因果！”
因果？
王小仙心头一动。
“施主，时间不多了。”净空和尚看向王小仙，笑容依旧和煦，但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这阵眼需以因果之力激活，方能打开通往池底胎室的门户。在场众人，唯有施主身负因果道，此事非你不可。”
“原来大师在这儿等着我呢。”王小仙咧嘴一笑，走到血池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池壁上那个拳头大小的凹陷。
凹陷呈暗红色，边缘光滑，内部有细密的螺旋纹路，隐隐散发出一股吸力。随着池底那沉闷心跳声越来越快，凹陷中的暗红光泽闪烁得也越来越急。
“汪呜！小心！”黑爷突然窜到王小仙身边，幽蓝眼珠盯着凹陷深处，“这里面不只有阵法纹路，还有一层极淡的‘诅咒’！是针对因果道修炼者的！一旦注入因果之力，诅咒就会顺着因果线反噬，轻则道基受损，重则……因果崩乱，神魂俱灭！”
诅咒？
王小仙瞳孔微缩。
“咯咯哒！不止是诅咒！”鸡哥也飞到王小仙肩头，小眼睛中金红光芒几乎凝成实质，“这阵眼本身也是个陷阱！它需要的不是普通因果之力，是‘纯净’的、未沾染太多业力的因果本源！寻常因果道修士，身上因果线缠杂，一旦注入，立刻会引发阵法反噬！但如果是……”
它顿了顿，看向王小仙。
“如果是以‘轮回’洗炼过的因果本源，或许能行。”
轮回洗炼？
王小仙心中一动，左手下意识握紧了那块新得的残碑碎片。
碎片传来冰凉的触感，内部蕴含的古老道韵流淌，与识海深处的残碑本体共鸣。他忽然明白了——这块碎片，正是当年那位试图“重塑轮回，再定因果”的至强者所留。其中蕴含的，正是经过轮回洗炼的、纯净的因果道韵。
净空和尚、幽冥胎、阵法诅咒、需要轮回洗炼的因果本源……
这一切，巧合得有点过分了。
王小仙抬起头，看向净空和尚，脸上笑容灿烂。
“大师，您这算计，够深的啊。”
净空和尚笑容不变：“施主何出此言？”
“这阵眼需要轮回洗炼的因果本源才能开启，而晚辈身上恰巧有块蕴含此类道韵的残碑碎片。”王小仙抛了抛手中的碎片，“大师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现身，引我们来此。等晚辈用碎片开启阵眼，取到幽冥胎，大师再出手抢夺，省时省力，多好。”
净空和尚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施主果然聪慧。不错，贫僧确实为此而来。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贫僧要的不是幽冥胎，是胎下镇压的另一件东西。那东西对施主无用，对贫僧却至关重要。施主若能开启阵眼，助贫僧取得那物，这幽冥胎，贫僧绝不染指，甚至可助施主击退其他觊觎之人。如何？”
“我凭什么信你？”王小仙挑眉。
“凭这个。”净空和尚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抛给王小仙。
王小仙接过，神识一扫，脸色微变。
玉简中记载的，是一副简略的因果道修行法门。法门虽不完整，但其中关于“以因果借力”“以轮回洗债”的部分，与他目前的修行方向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几条他从未想过的思路。
这法门，价值不菲。
“这是订金。”净空和尚缓缓道，“等取得那物，贫僧另有厚报。”
王小仙盯着玉简看了片刻，又看了看血池中越来越急的心跳声，最终咧嘴一笑。
“行，这买卖我做了。”
他不再犹豫，右手抬起，掌心灵力注入左手的残碑碎片。碎片骤然亮起，表面那些天然道纹脱离飞出，在空中交织成一缕金绿相间、散发着轮回气息的因果本源丝线。
丝线如灵蛇般游向池壁上的凹陷阵眼。
“嗡——！”
丝线没入凹陷的刹那，整个血池剧烈一震！池壁上，那些暗红色的阵法纹路骤然亮起，如血管般蠕动、延伸，最终在池底中央汇聚，形成一个直径丈许的暗红旋涡。
旋涡缓缓旋转，内部深不见底，隐约可见一道向下的石阶，通向池底深处。
门户，开了。
“走！”
王小仙低喝一声，身形一晃，率先冲入旋涡。苏清寒、顾长生、凌无双、赤灵儿紧随其后。黑爷和鸡哥化作一黑一金两道流光，没入其中。
林昊天眼神一冷，也带着四名还能战斗的青玄宗弟子冲入。
净空和尚落在最后，他看了眼旋涡，又看了眼远处黑暗中隐约浮现的几道气息——天机子、幽冥殿、还有其他闻风而来的势力，脸上笑容更深。
“好戏，开场了。”
他低声自语，身形一晃，没入旋涡。
旋涡缓缓合拢，血池恢复平静。
但池底深处，那沉闷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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