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扶着门框站着,脸色比墙上的白墙还淡,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在抽气。
林薇刚把晾干的金银花收进罐子里,见状赶紧迎上去:“您这是……说不出话了?”
女人点点头,眼里泛起红丝,抬手比划着“喉咙”“疼”的手势,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张皱巴巴的喉镜检查单,上面“声带水肿”四个字被圈了好几个圈。
陈砚之闻声从里屋出来,见她这模样,示意林薇倒杯温水,又对女人说:“别急,先坐下。能写吗?我给您纸笔。”
女人接过笔,手抖得厉害,在纸上歪歪扭扭写:“嗓子哑了半个月,一开始能说几句,现在发不出声,咽口水都像吞刀片。西医说声带肿得快贴一起了,让雾化,做了五天没好,还更疼了。”
“雾化用的啥药?”陈砚之接过纸,眉头微蹙。
女人又写:“布地奈德。”
“光消肿不行,”陈砚之摸了摸她的脉,指尖下脉滑数,像揣了只乱蹦的小兔子,“您伸舌头我看看。”
女人依言张嘴,舌尖红得像点了朱砂,舌苔黄厚,边缘还沾着些黏液。
“爷爷,”陈砚之扬声喊了句,“您来看看,这情况像不像李东垣说的‘脾湿犯喉’?”
爷爷从药柜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本翻卷了角的《脾胃论》,戴上老花镜凑近看了看,又捏了捏女人的虎口:“疼不疼?”
女人疼得缩了下,连忙点头。
“错不了。”爷爷合上书,对陈砚之说,“李东垣讲‘脾胃虚弱,湿浊上犯’,你看她舌苔黄厚,脉滑数,是湿浊化热堵在咽喉;再看虎口这儿(合谷穴)疼得厉害,正是阳明经气不通——嗓子虽在上,根却在脾胃。”
林薇在旁边记着,忍不住问:“那是不是得先清嗓子的热?”
“傻丫头,”爷爷敲了敲她的笔记本,“光清嗓子是扬汤止沸。她这是吃出来的毛病吧?”他转向女人,“最近是不是总吃辛辣,还熬夜?”
女人愣了下,赶紧在纸上写:“是,前段时间赶项目,天天吃火锅加班,凌晨才睡,后来就哑了。”
“这就对了,”陈砚之接过话,“辛辣助热,熬夜耗阴,脾胃被折腾坏了,湿浊排不出去,全往上涌,堵在声带那儿。雾化只治表,得从脾胃调。”
爷爷点头:“用李东垣的升阳益胃汤加减。他这方子本是治‘脾胃虚弱,怠惰嗜卧’,但核心是‘升清降浊’,正好能把上犯的湿浊往下引。”
陈砚之应着,提笔写方:“黄芪15g,白术12g,人参10g——这三味是健脾的底子,先把脾胃补起来。”
“加黄连6g,”爷爷补充道,“她这热重,黄连能清胃热,李东垣常用它配白术,一清一补。”
“还有半夏9g,陈皮9g,”陈砚之继续写,“化痰降浊,把嗓子里的黏痰化掉,免得堵着声带。”
女人看着方子,在纸上写:“这些药……能让嗓子好吗?我下周有个重要汇报,不能哑着啊。”
“放心,”林薇给她续了点温水,“李大夫的方子讲究‘升清阳,降浊阴’,清阳一升,浊阴就降下去了,嗓子那的堵得自然就通了。”
“再加桔梗6g,薄荷6g(后下),”陈砚之笔没停,“这俩能引药上行,专门走咽喉,像向导似的把药效带到声带那。”
爷爷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加僵蚕10g,蝉蜕6g。这俩能祛风化痰,散结消肿,对付声带水肿最管用,算是给方子加个‘锐器’。”
女人还是有些忐忑,又写:“需要配着雾化吗?”
“可以,但得换种药,”陈砚之想了想,“别用纯激素,加点庆大霉素和地塞米松,稀释后雾化,既能消炎,又不耽误脾胃调理。雾化后半小时别喝水,让药在嗓子那多待会儿。”
爷爷在一旁叮嘱:“回去得忌嘴,辛辣、生冷、甜腻全停了,不然再好的药也白搭。每天早上喝碗小米粥,养养脾胃,比啥都强。”
女人认真点头,又写:“那我多久能好?”
“三天,”陈砚之肯定地说,“三天后就能出声,一周基本恢复,但想彻底好,得把熬夜的毛病改了。李东垣说‘脾胃乃后天之本’,你这底子亏了,以后稍不注意还会犯。”
他把方子折好递给女人,又写了张注意事项:“药煎40分钟,薄荷后下,煎两次混在一起,分早晚喝。喝完可能会微微出汗,那是清阳升起来的缘故,正常。”
女人接过方子,连连鞠躬,在纸上写了“谢谢”两个字,小心翼翼地揣好方子走了。
林薇看着她的背影,挠挠头:“原来嗓子哑还跟脾胃有关,我以前都以为是嗓子自己的事。”
“这就是李东垣的厉害之处,”爷爷翻着《脾胃论》,“他看问题总往根上找,不被表面症状迷惑。人是一个整体,哪疼不一定就是哪的问题,得像剥洋葱似的,一层一层找到核心。”
陈砚之收拾着药秤:“所以说学中医得懂‘整体观’。这姑娘要是光治嗓子,估计得拖成慢性咽炎,调脾胃看似绕远,其实是走了条近路。”
正说着,门口风铃响了,又有人进来,林薇抬头招呼:“您好,请问哪里不舒服?”
葆仁堂里,药香混着淡淡的薄荷味,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脾胃论》的书页上,那些泛黄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和着此起彼伏的问诊声,把几百年前的智慧慢慢融进了此刻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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