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叶无极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父亲，神色有些异样，轻声问道：“我想问爹一件事。”
“什么事？”苏敬微微一怔。
“我想问爹爹，那留下断后的五千精兵，由谁指挥？”叶无极紧紧盯着父亲的双眼。
听到这个问题，苏敬身子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悸动。但他很快恢复平静，淡淡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为父自有安排。”
“是父亲您吧？”
注意到对方神色的改变。
叶无极心里已经完全清楚。
父亲确实是铁了心。
要把战死沙场当作自己最后的结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苏敬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叶无极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您真的打算就这样丢下娘和我不管了吗？”
苏敬听了心头一痛。
脸上却格外平静地说：
“我曾经说过，作为一名将军。
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在这千军万马奔腾的战场之上。
我可以倒在战场上。
但绝不会倒在刑场之下！
叶无极，如果有一天。
你也成了一名将军。
就会明 ** 人的尊严高于一切！”
“爹！”
叶无极眼中忍不住泛起泪光。
声音颤抖地喊道。
“为父的主意已经定了。
叶无极不必再多说！
以后要是见到你娘。
就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苏敬强行压下心里的波动。
起身走到窗边。
背对着叶无极摆了摆手说：
“你先下去吧！”
“孩儿告退！”
知道自己的劝说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
叶无极只好心情低落地退出了后厅。
听到叶无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敬这才慢慢转过身来。
眼中泪光闪烁。
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坚定的表情。
低声自语道：
“将军百战终有死。
折戟沉沙不须还！”
叶无极走出门后。
正独自郁闷的时候。
忽然看见管家苏全蹲在院子里。
手里拿着一袋烟。
吧嗒吧嗒地抽着。
“全叔！”
叶无极走过去。
轻轻叫了一声。
“公子！”
见他过来。
苏全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拿着烟袋笑着示意：
“公子要不要来一口？”
叶无极愣了一下。
随后蹲下身来。
摇了摇头。
“公子愁容满面。
是不是因为老爷的事？”
苏全把烟锅在石阶上轻轻敲了敲。
把还在冒烟的烟灰敲干净后。
才收进怀里。
笑着问叶无极。
叶无极沮丧地点了点头。
轻轻叹了口气说：
“父亲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襄阳城共存亡。
我劝不动他改变主意！”
“老爷决定的事。
是不会改的！
公子就顺其自然吧！”
苏全把目光投向厅堂方向。
叶无极摇了摇头，问道：“全叔，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他看着眼前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人，语气里透着关心。
苏全听了，笑了笑回答：“老奴吗？老奴的打算就是——老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三十年了，要是没我在身边伺候，老爷肯定会不习惯的。”
“我懂了。”叶无极点了点头，语气缓慢而坚定：“全叔你都这样决定，那我这个做儿子的，更应该留下来陪父亲守城。”
“这怎么行！”全叔一听就急了，连忙劝阻：“老奴一大把年纪，死了也不可惜，可公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再说，老爷也绝不会同意你留下的。”
叶无极轻轻一笑：“我决定的事，也不会改变。”
当晚，田光按照原计划，亲自带领五万骑兵渡江。同一时间，襄阳城外的霍轻侯部队也趁夜攻城。他与岳飞日夜轮番进攻，就是不让苏敬有喘息的机会。
对此苏敬早有准备。虽然城中十万守军已走了一大半，但剩下的兵力用来守城，支撑十天半个月也不是问题。
夜里攻城，虽然进攻方能借夜色掩护，让士兵快速接近城墙，用较小代价发动强攻，但也有一项不利：守军只要在城头点燃火把，伸出墙外，用刺眼的火光遮蔽城上情况，就能让攻城方陷入被动。这一点，双方心里都清楚。
霍轻侯这次进攻只是佯攻，只派不到三千人，假装攻了一阵，在遭到守军反击后，就收兵撤退了。
而襄阳城内的撤退行动仍在安静有序地进行。五万士兵和战马分乘近两百艘战船，连夜撤向平阳。尽管人数众多，却几乎没有喧哗声，除了偶尔几声马嘶，再没有别的动静。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苏敬治军的严明。
直到第二天凌晨寅时，五万骑兵才全部渡过洛江，平安抵达平阳。苏敬一夜没睡，一直等到最后一名士兵登上船，才松了口气。这时他抬头望去，天边已经渐渐露出曙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回到城守府，他还来不及合眼休息。
城外又响起咚咚战鼓声。
岳飞的部队再次发起进攻。
苏敬叹了口气。
把刚脱下的铠甲重新穿好。
准备出门赶往南城门。
要是放在以前。
就算他不过去。
也有燕衡、越以恒这些将领代为指挥。
守城照样没问题。
可如今城里只剩四万守军。
他必须亲自坐镇。
才能稳住军心士气。
刚踏出房门。
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苏敬转过身。
语气平静：
什么事？
您要去城楼吗？
我想跟您一起去！
见父亲彻夜未眠。
满脸倦容。
叶无极心里很不是滋味。
开口说道。
天还没大亮。
你在家好好歇着吧。
为父就是去城头转转。
不打紧。
宋军不过是做做样子！
苏敬神色温和了些。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爹……！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叶无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能无奈低头。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做的。
或许就是在城破那天与父亲一同赴死！
也罢。
他这条命本就来得糊里糊涂。
身为人子。
这么做也是应当的！只是白白便宜了武威那个昏君。
忠奸不分。
根本不配为君！
换作是他早就起兵反了！
叶无极轻叹摇头。
在这个崇尚忠君报国的年代。
父亲宁可战死也不愿拥兵自立。
在他看来是迂腐。
是愚忠。
但在父亲心里却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说实话。
父亲算得上英雄。
却非枭雄。
在这乱世之中。
后者往往比前者活得长久！若有机会选择。
他宁愿做后者。
一上午过去。
直到晌午用饭时分。
仍不见苏敬回来。
公子先吃吧！照这情形。
老爷八成又在城头和赵将军、燕将军他们一起吃大锅饭了。苏全摇着头。
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好吧。
听管家这么说。
叶无极只好端起碗筷。
叶无极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午饭。
等一顿饭草草吃完，城外的战鼓声也渐渐停了。
想来是宋军今日的攻势暂告一段落。
叶无极与苏全在屋里等了半个多时辰，
才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门一开，苏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苏全赶忙迎上去，一边替他卸下盔甲，一边问道：
“老爷用过饭了没有？”
苏敬满脸掩不住的疲惫，眼里布满血丝，嗓音沙哑：
“吃过了，你们和叶无极也都吃了吧？
我去后堂歇一会儿，有军情立刻报我。”
说完看了叶无极一眼，便转身进了后堂。
叶无极晓得父亲整夜未眠，实在累极了，
便与苏全轻手轻脚退出来，免得打扰他休息。
走到院里，苏全叹了口气：
“老爷事事亲力亲为，耗费的心血比别人多几倍，
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住……”
叶无极听了，默默不语。
他想起自己在现代商界打拼时，
面对强劲对手，何尝不也是这样呕心沥血？
商场如战场，胜者生存，败者出局，
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只不过商战输了赔上的是钱财，
而在这里，赌上的却是无数条人命。
“公子在想什么？”苏全见他出神，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闷。”叶无极眉头微蹙。
“要不出去走走吧？老奴派两个护卫跟着。”
“不用，我就在府外附近转转。”
叶无极摆摆手，转身朝大门走去。
守门士兵见他出来，连忙行礼。
叶无极微微点头，迈步走出了城守府。
叶无极望着街上人来人往。
这座城虽已被他父亲苏敬带领的大秦军队占领，百姓却依旧平静如常。
大概是父亲推行“不扰平民”政策的缘故吧。
他走着走着，不觉已到了襄阳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路两旁摆满各式小摊，叫卖声此起彼伏，像个集市似的。
叶无极被这热闹吸引，也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
正想回头时，守门的士兵匆匆跑来，一脸欣喜地说：
“公子，大将军正到处找您！”
“知道了。”叶无极应声，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立即快步赶往前厅。
一进厅，就见苏敬在屋里来回踱步，赵以恒、燕衡等将领和管家苏全也站在两旁。
众人眼眶泛红，神情哀戚。
苏敬一见儿子，立即上前抓住他的手，急急说道：
“你回来得正好，为父已安排妥当，你马上随各位将军撤回平阳！”
叶无极却摇头，神色坚决：
“孩儿已决定，要和爹爹一起守城。”
说完，他后退一步，挣脱了父亲的手。
望着儿子坚定的脸，苏敬眼中含泪，缓缓转过身，颤声下令：
“拿下！”
话音未落，苏全矮胖的身影已闪到叶无极身后，手指疾点，落在他后心。
与此同时，襄阳城外的宋军大营中，
齐将军快步走进中军帐，向岳飞报告：
“大将军，望楼士兵来报，襄阳城头的守军突然撤走大半，动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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