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银衣青年站在洞口，手持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身隐约有细密的符文流转。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在沈砺和三只炎蜥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岩浆池中央那块黑色石碑和悬浮的赤金晶石上。
“太阳炉的‘炎心碎片’……”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终于找到了。”
三只炎蜥显然也察觉到了新来者的威胁，暂时放弃了对沈砺的围攻，转而面向洞口，发出威胁性的嘶嘶声。其中那只腹部受伤的炎蜥尤其暴躁，前爪刨地，在地面留下深深的沟痕。
沈砺背靠岩壁，抓紧时间喘息。左肩的烧伤剧痛阵阵，曦力消耗殆尽，连维持体表护膜都变得困难。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你究竟是谁？”沈砺盯着银衣青年，声音因高温和伤痛而嘶哑，“在苍梧岭时，你阻止我燃烧曦血，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你也是曦族后裔？”
银衣青年微微一笑，缓步走进洞穴。他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位置，避开地面裂缝中喷出的热气，显然对地火窟的环境极为熟悉。
“不错，我也是曦族血脉。”他停在距离沈砺三丈处，与炎蜥群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对峙，“不过，我这一支与你那一支，走了不同的路。”
他抬起左手，掌心亮起银色光芒——那不是沈砺那种温暖的金色曦光，而是一种清冷、锐利、如同月华般的银辉。
“曦族三分，日月星。”银衣青年缓缓道，“日之一脉，主阳，修‘曦阳之力’，也就是你体内那种金色火焰。月之一脉，主阴，修‘曦月之力’，便是我这种银色光芒。星之一脉……早已断绝传承。”
沈砺脑海中闪过传承记忆中的碎片画面。那些模糊的影像里，似乎确实有银色和金色光芒的族人并肩而立。
“月之一脉……”沈砺盯着对方掌心的银光，“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帮那些人？”
“帮那些人？”银衣青年失笑，“你错了。在苍梧岭，我是要阻止你自毁，不是帮黑月教或玄阴宗。至于现在……”
他看向岩浆池中央的晶石，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我要取走炎心碎片。这是月之一脉等待了三百年的机会。”
“炎心碎片？”沈砺也看向那颗悬浮的赤金晶石，“那是太阳炉的一部分？”
“太阳炉并非完整的器物，而是由三块核心碎片组成：炎心、冰魄、风眼。”银衣青年似乎并不着急动手，反而耐心解释，“炎心主火，冰魄主水，风眼主风。三块碎片合一，方能真正启动太阳炉，获得改变天地的力量。”
他指了指岩浆池中的石碑：“那块碑，是曦族先祖留下的‘封炉碑’，里面封存的正是炎心碎片。而要打开封炉碑，需要日、月两脉的曦族血脉同时以曦力注入碑文——缺一不可。”
沈砺心中一动：“所以你需要我帮忙？”
“聪明。”银衣青年赞赏地点头，“若非如此，早在苍梧岭时，我就不会阻止你自毁。曦族纯血已经稀少到濒临断绝，日之一脉更是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你若死了，炎心碎片将永远封存在这里，谁也取不走。”
三只炎蜥似乎听懂了对话，焦躁地来回走动。它们守护这里数百年，显然知道炎心碎片的重要性。
“如果我拒绝呢？”沈砺握紧剑柄。
银衣青年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些。我可以先制服你，再用秘法强行抽取你的曦血注入封炉碑。不过那样你会元气大伤，甚至可能曦血枯竭而死——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他认真地看着沈砺：“我们可以合作。打开封炉碑后，炎心碎片归我，池边的赤阳草你尽可取走。我知道你需要它救同伴的命。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父亲沈云霄的真正死因。”
沈砺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你以为边城惨案只是黑月教和玄阴宗干的？”银衣青年冷笑，“太天真了。那场屠杀背后，有朝廷的影子，有江湖各方势力的算计，甚至……有曦族内部的叛徒参与。”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更惊人的话语：“你父亲沈云霄，不是被围攻致死，而是中了‘曦血散魂散’——那是一种只有曦族内部才知道的毒药，专门针对曦族血脉，能让人在极度的痛苦中逐渐丧失神智，最终血脉枯竭而亡。”
沈砺脑中“轰”的一声，眼前闪过父亲临终前痛苦扭曲的面容。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力战而亡，从未想过……
“谁下的毒？”沈砺声音颤抖。
“我可以告诉你。”银衣青年道，“但前提是，你帮我打开封炉碑。”
沉默。
洞穴中只有岩浆翻涌的“咕嘟”声和炎蜥粗重的呼吸。
沈砺看着池边那三株三十年份的赤阳草——那是救胡枭的唯一希望。又看向封炉碑和炎心碎片——那关系着曦族的秘密，甚至可能关系着天下格局。
而眼前的银衣青年，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至少……他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
“好。”沈砺最终点头，“我帮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下毒者是谁。”
银衣青年摇头：“先开碑。我以曦族先祖之名起誓，事后一定如实相告。若违此誓，让我曦血逆流，经脉尽断而亡。”
曦族重誓，非同小可。
沈砺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点头：“怎么做？”
银衣青年神色一松，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展开。上面画着封炉碑的详细图案，标注着几个关键位置。
“封炉碑上有九处‘曦文节点’，其中五处需注入日曦之力，四处需注入月曦之力。”他指着图纸，“我会告诉你哪五处是你的，你只需将曦力注入即可。记住，必须同时注入，且力量要均匀，否则会触发碑内的防御禁制。”
沈砺仔细记下节点位置，问道：“那三只炎蜥怎么办？”
“它们交给我。”银衣青年自信道，“月曦之力对炎蜥有克制效果。虽然无法击杀，但困住一时半刻没问题。”
他话音未落，忽然转身，手中银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银色符文！
“月华牢笼！”
银色光芒暴涨，化作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三只炎蜥笼罩其中！炎蜥愤怒地撞击光罩，发出“砰砰”巨响，但光罩只是微微颤动，并未破裂。
“快！牢笼只能维持一刻钟！”银衣青年喝道。
沈砺不再犹豫，纵身跃向岩浆池！
池边温度极高，即使有残存曦力护体，皮肤也感到针刺般的灼痛。他咬牙坚持，按照图纸指示，将手掌按在封炉碑第一个节点上。
“注入曦力！”银衣青年同时按在另一处节点。
金色与银色的光芒同时亮起！
封炉碑开始震动，碑身上的曦文如同活过来般游走、重组。岩浆池剧烈翻涌，金红色的岩浆喷起数尺高，整个洞穴都在摇晃！
“第二节点！”
两人同时移动，按向第二处节点。
光芒更盛！碑身开始出现裂缝，赤金色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出，与岩浆的光芒交相辉映。那颗悬浮的炎心碎片旋转速度加快，发出“嗡嗡”的鸣响。
“第三节点！”
“第四节点！”
每注入一处节点，封炉碑的震动就加剧一分。到第八节点时，碑身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赤金光芒几乎要破碑而出！
洞穴顶部开始掉落碎石，岩浆池如同沸腾般翻滚。困住炎蜥的月华牢笼也出现裂痕，三只炎蜥疯狂撞击，眼看就要破笼而出！
“最后一处！同时！”银衣青年大喝。
两人同时按在第九节点上！
“轰——！！！”
封炉碑炸裂！
无数碎石四溅，赤金色的光芒如太阳般爆发，瞬间充满整个洞穴！沈砺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而银衣青年早有准备，身形急退，同时右手虚抓，一股吸力涌向炸裂中心！
赤金色的炎心碎片被他吸入掌中！
碎片入手瞬间，银衣青年浑身剧震，脸上露出痛苦与狂喜交织的神色。炎心碎片在他掌心剧烈挣扎，试图挣脱，但被他用月曦之力强行压制。
“到手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沈砺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血迹，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谁给我父亲下的毒？！”
银衣青年看向他，眼神复杂：“下毒者……是严九针。”
“什么？！”沈砺如遭雷击，“不可能！严师叔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他怎么会……”
“正因为是结义兄弟，才最有机会下毒。”银衣青年缓缓道，“三十年前，曦族三杰因理念分歧而分道扬镳。你父亲主张将曦族传承公之于世，造福天下；严九针主张隐匿守护，等待天命；而天机先生苏怀远……则想用传承的力量，建立一个由曦族统治的新王朝。”
他顿了顿，继续道：“严九针表面隐居苍梧岭，实则暗中与朝廷某些势力勾结。朝廷想要曦族传承的力量，严九针想借朝廷之手清除其他曦族支脉，独占传承。你父亲……成了第一个目标。”
沈砺浑身冰冷，脑海中闪过严师叔慈祥的面容、为他不惜燃烧生命行针的背影、最后与苍梧岭同殉的决绝……
“我不信！”他嘶声道，“严师叔若想害我父亲，何必等到十年后？又何必在苍梧岭舍命救我？”
银衣青年叹息：“人心是会变的。也许十年前他真的视你父亲如手足，但十年间，权力的诱惑、理念的分歧、还有曦族内部某些人的蛊惑……足以改变一个人。”
他举起手中的炎心碎片：“至于救你，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开启封炉碑需要日曦血脉。而现在，价值用完了。”
沈砺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杀意。
几乎是本能地，沈砺向后急退！同时左手一挥，将池边那三株赤阳草全部拔起，塞入怀中！
“想走？”银衣青年冷笑，手中银剑一振，“月华斩！”
一道银色剑气破空而来，速度快到极致！沈砺勉强举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铁剑脱手飞出，虎口崩裂，整个人再次撞在岩壁上。
而这时，月华牢笼终于破碎！
三只愤怒的炎蜥脱困而出，它们显然将封炉碑破碎的账算在了在场所有人头上，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
一只扑向银衣青年，一只扑向沈砺，还有一只守在洞口，堵住了去路。
银衣青年眉头一皱，手中炎心碎片光芒大盛，一股灼热的力量扩散开来。扑向他的炎蜥被这股力量震慑，动作一滞。他趁机一剑刺穿炎蜥左眼，炎蜥惨嚎着倒地翻滚。
另一只扑向沈砺的炎蜥已到面前！血盆大口张开，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
沈砺已无兵刃，曦力也几乎耗尽。生死关头，他脑中忽然闪过传承记忆中的一段画面——曦族先民空手搏杀凶兽的场景。
那是“曦族战体”的基础运用，不依赖曦力外放，而是将曦力融入血肉筋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身体强度。
没有时间犹豫，沈砺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曦力，按照记忆中的法门运转！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喉咙深处发出！他的双眼瞬间变成纯粹的金色，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
炎蜥的大口咬下，沈砺不闪不避，右手握拳，迎着炎蜥的上颚狠狠轰出！
“砰！！”
拳头与坚硬的头骨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炎蜥被这一拳轰得头骨碎裂，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但沈砺也不好受。右拳指骨碎裂，手臂经脉因强行运转战体而多处崩裂，鲜血从皮肤下渗出。更严重的是，强行催动战体透支了本就虚弱的身体，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
“哦？曦族战体？”银衣青年讶异地看着他，“日之一脉的战体传承居然还没断绝……可惜，你太弱了。”
他解决了那只受伤的炎蜥，缓步走向沈砺。剩下那只守在洞口的炎蜥似乎被两人的凶悍震慑，一时不敢上前。
“交出赤阳草，我可以给你个痛快。”银衣青年剑尖指向沈砺，“毕竟同为曦族血脉，我不忍心看你受太多折磨。”
沈砺靠着岩壁，大口喘息，每呼吸一次都带着血腥味。他看着步步逼近的银衣青年，又看了看洞口那只炎蜥，心中急速盘算。
硬拼必死无疑。但……
他的目光落在岩浆池中。封炉碑炸裂后，池中的岩浆似乎变得更加狂暴，金红色的浆液翻滚着，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
传承记忆中，似乎提到过地火窟的岩浆池下有暗道……
赌一把！
沈砺忽然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纵身跳入岩浆池！
“你疯了？！”银衣青年惊呼。
但下一刻，他愣住了。
沈砺并未如想象中那样瞬间化为灰烬。在接触岩浆的刹那，他怀中的炎心令（周福给的令牌）和那三株赤阳草同时发出光芒，形成一个淡红色的护罩，将他包裹其中。护罩隔绝了岩浆的高温，但无法完全抵挡，沈砺的皮肤仍在迅速焦黑、起泡。
更惊人的是，岩浆池中央的漩涡产生一股吸力，将沈砺向池底拖去！
“原来如此……炎心令和赤阳草共鸣，开启了逃生通道。”银衣青年恍然，随即脸色一沉，“想跑？”
他也纵身跃入岩浆池！月曦之力在体表形成银色护罩，炎心碎片在他手中发光，竟也为他隔绝了部分岩浆侵蚀。
两人一前一后，被漩涡吸入池底。
池底并非实心，而是一个倾斜向下的水道。水道中流淌的不是岩浆，而是温度极高的地下热水，但相比岩浆已经好了太多。水道四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
沈砺顺着水流向下漂去，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重伤、失血、曦力透支、再加上岩浆灼伤，他已经到了极限。
不知漂了多久，前方出现亮光。
“哗啦——”
两人先后被冲出水面，落在一处地下洞穴中。
洞穴不大，中央有一口温泉，泉水呈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洞穴一角堆着一些腐朽的木箱，箱中隐约可见金银器皿和书籍的残骸——这里似乎是曦族先民留下的某个秘密据点。
沈砺趴在岸边，已经无法动弹。他的背部、手臂大面积烧伤，右拳血肉模糊，气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银衣青年从水中站起，虽然也有些狼狈，但伤势轻得多。他走到沈砺身边，蹲下身，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同族。
“何必呢？”他轻叹一声，伸手去取沈砺怀中的赤阳草。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草药的刹那，沈砺忽然睁开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父亲说过……”沈砺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曦族的力量，不是为了杀戮和掠夺……”
他左手不知何时握住了那枚炎心令，令牌上亮起微弱的红光。
“而是为了……守护。”
最后一个字吐出，炎心令炸裂！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无形的震荡波扩散开来！洞穴四壁上的曦文同时亮起，温泉中的乳白色泉水如同活过来般涌起，将沈砺包裹其中！
银衣青年被这股力量震退数步，骇然看着眼前景象：“这是……曦族‘洗髓泉’？！这里居然有洗髓泉？！”
乳白色的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沈砺的伤势。焦黑的皮肤脱落，露出新生的肌肤；碎裂的骨骼重组愈合；枯竭的曦力开始重新滋生……
但这个过程显然极为痛苦。沈砺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银衣青年眼神闪烁，最终叹了口气，收起长剑。
“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他深深看了沈砺一眼，“记住，我叫月无缺。我们还会再见的。到那时……希望你已经足够强大，能让我认真一战。”
他转身走向洞穴另一端的出口，却又停步，背对着沈砺道：“关于你父亲的死，我刚才说的……半真半假。严九针确实参与了，但主谋另有其人。想要知道真相，就去南海‘归墟岛’，找天机先生苏怀远——你的苏姑姑应该知道怎么去。”
说完，他的身影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洞穴中，只剩下温泉汩汩的水声，和沈砺压抑的痛哼。
乳白色的泉水继续流淌，修复着这具残破的身躯，也滋养着那颗在绝境中愈发坚韧的心。
洞外，隐隐传来人声。
“这里！这里有动静！”
是火云帮的人找来了。
（第四部 第二十二章 完）
喜欢烽烟淬剑录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烽烟淬剑录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