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夜幕降临，灵渠笼罩在深蓝色的暗影中。
沈砺与阿椋离开百草滩，沿着灵渠北岸的小径向源头疾行。百草先生给了他们一张简略的地图，标注了天池和黑水潭的位置，还特别提醒：“水麒麟是上古瑞兽，本性温顺，但守护九叶还魂草是其天职，若强夺必遭雷霆之怒。毒蛟则是凶兽，性喜阴毒，盘踞黑水潭已逾千年，寻常手段难伤分毫。”
夜风吹过渠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那是白天战斗留下的痕迹。两岸山影如兽脊起伏，密林中不时传来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阿椋紧跟在沈砺身后，背着一个小药篓，里面装着百草先生给的几样应急药物和工具。她虽然武功低微，但脚步轻盈，在崎岖小径上竟能勉强跟上沈砺的速度。
“沈大哥，”阿椋喘着气问，“水麒麟……真的像传说中那样，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吗？”
沈砺放慢脚步，让她稍作喘息：“百草先生只说水麒麟是上古瑞兽，具体形貌无人见过。不过既是麒麟，应该与古籍记载相差不大。”
他望向北方，灵渠的源头隐藏在群山深处。据百草先生说，天池是一处高山湖泊，乃灵渠发源地，终年云雾缭绕，寻常人难以抵达。更奇特的是，天池之水冬暖夏凉，池畔生有各种珍稀草药，九叶还魂草便是其中最珍贵的一种。
“九叶还魂草……”沈砺喃喃道，“这草药有何特殊？值得水麒麟守护千年？”
阿椋想了想，道：“我在爹爹的医书上见过记载。还魂草分三叶、五叶、七叶、九叶，每多两叶，药效倍增。九叶还魂草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此草便能起死回生。更神奇的是，它还能洗涤经脉、增强内力，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圣药。”
沈砺点头。如此神效，难怪水麒麟要拼死守护。灵兽守护天材地宝，既是本能，也是天地赋予的职责。
两人继续前行。越往北走，地势越高，灵渠的水流也越发湍急。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道天然石阶，石阶陡峭，直通山顶。
“过了这‘百丈阶’，就是天池所在的山谷了。”沈砺对照地图，“小心些，石阶湿滑。”
两人攀上石阶。石阶果然湿滑难行，上面生满青苔，边缘还有水珠不断滴落。沈砺伸手拉住阿椋，以曦力稳住身形，一步步向上攀爬。
爬到一半，沈砺忽然停住脚步。
“有血腥味。”他低声道。
阿椋抽了抽鼻子，果然闻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铁锈味。不是新鲜的血腥，而是至少半天前留下的。
两人加快速度，登上石阶顶端。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环形的山谷，谷中云雾缭绕，中央一池碧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正是天池。池水清澈见底，隐约可见池底铺满五彩卵石，偶尔有银色小鱼游过。
但池边的景象，却让人心中一沉。
五六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池畔，看服饰，有黑月教的，有玄阴宗的，甚至还有两个靖安司的人！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有的被利爪撕裂，有的被巨力拍碎，死状惨烈。
“他们……他们先来了一步。”阿椋声音发颤。
沈砺蹲下检查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正是他们在百草滩与百草先生交谈的时候。这些人是被某种巨大而凶猛的生物杀死的——从伤口看，爪牙锋利，力量惊人，应该是水麒麟。
但奇怪的是，水麒麟是瑞兽，一般不主动攻击人类，除非受到威胁或挑衅。
沈砺仔细观察现场。池畔有一处明显的打斗痕迹，地面焦黑，草木枯萎，显然是玄阴宗的寒毒所致。更远处，几棵古树被拦腰折断，断口光滑，像是被利刃斩断——是刀剑的痕迹。
“他们不是来采药的，”沈砺沉声道，“他们是来猎杀水麒麟的。”
他指着一具黑月教尸体手中的黑色小幡：“这是‘摄魂幡’，专门用来抽取灵兽精魄。玄阴宗的人也带了‘寒冰锁链’，靖安司的人装备了破甲弩……他们是早有预谋，联手围猎水麒麟。”
阿椋脸色发白：“那……那水麒麟现在……”
话音未落，天池中央忽然涌起巨大的水花！
“哗啦——！”
一个庞大的身影破水而出！
那身影高达两丈，长约四丈，通体覆盖着青蓝色的鳞甲，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它确实如传说中那般：龙头威严，鹿角分枝，狮眼圆睁，虎背熊腰，蛇鳞细密，马蹄踏水，牛尾摆动。最奇异的是，它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水雾，仿佛自带祥云。
这就是水麒麟！
但此刻的它，状态显然不对。右前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青蓝色的血液不断渗出；左肋插着三支弩箭，箭身漆黑，显然是淬了剧毒；背部更有几处焦黑的灼伤，那是黑月教的邪火所留。
水麒麟浮在水面，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岸上的沈砺和阿椋，鼻中喷出两道白气，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嘶鸣。
“它受伤了……”阿椋捂住嘴。
沈砺心中警惕。受伤的猛兽最是危险，更何况是上古灵兽。此刻的水麒麟，恐怕已经失去理智，会将任何靠近的生物视为威胁。
他示意阿椋后退，自己则缓缓向前，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
“我们没有恶意。”沈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同时运转曦力，体表泛起温暖的金色光芒，“我们是来求药的，不是来伤害你的。”
水麒麟看到曦光，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它停止嘶鸣，歪着头打量沈砺，似乎在辨认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
上古时期，曦族与天地灵兽签订契约，互不侵犯，甚至互相守护。水麒麟作为瑞兽，对这种契约气息有本能的感知。
沈砺继续释放善意，曦力如春风般向四周扩散。那温暖、光明、充满生机的气息，与黑月教的阴邪、玄阴宗的寒毒截然不同。
水麒麟眼中的敌意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痛苦、委屈、还有一丝……求救？
它缓缓游向岸边，巨大的身躯带起层层波浪。在距离沈砺三丈处停下，低头舔舐腿上的伤口，同时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沈砺。
沈砺明白了。水麒麟认出了曦族气息，知道他不是敌人，而且……希望他帮忙。
“你让我帮你疗伤？”沈砺试探着问。
水麒麟点头，发出一声低鸣。
沈砺犹豫了。水麒麟伤得很重，尤其是那三支毒箭，若不及时取出，剧毒攻心，纵是灵兽也难逃一死。但疗伤需要靠近，而受伤的灵兽随时可能失控……
他看向阿椋：“阿椋，把你药篓里的‘清毒散’和‘金疮药’给我。”
阿椋急忙翻找，递过两个药瓶。
沈砺接过药，缓步走向水麒麟。每走一步，他都全神贯注，感知水麒麟的情绪波动。若有异动，他会立刻后退。
但水麒麟很温顺，甚至主动将受伤的前腿伸过来，方便他处理伤口。
沈砺先拔出弩箭。箭身入肉很深，他小心翼翼，尽量减轻水麒麟的痛苦。每拔出一支，伤口就涌出大量青蓝色的血液，血液中夹杂着黑色毒素，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好厉害的毒。”沈砺皱眉。这种毒他见过，在苍梧岭时，黑月教徒的暗器上就淬过类似的毒素，专门侵蚀经脉、腐坏血肉。
他撒上清毒散，药粉接触毒血，发出“嗤嗤”声响，冒出白烟。水麒麟疼得浑身颤抖，却强忍着没有动弹。
处理好弩箭伤口，沈砺又检查其他伤势。背部的灼伤是黑月教的邪火所致，皮肉焦黑，深可见骨；前腿的撕裂伤最严重，几乎整条腿都要断了，显然是玄阴宗的寒冰锁链造成的。
他先将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襟，为水麒麟包扎。但普通布料根本包不住这么大的伤口，刚缠上就被血浸透。
“需要更好的包扎材料……”沈砺环顾四周。
阿椋忽然道：“沈大哥，九叶还魂草的叶子！百草先生说过，还魂草不仅能疗伤，叶片坚韧如帛，是上好的包扎材料！”
沈砺眼睛一亮：“对！九叶还魂草在哪里？”
水麒麟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扭头看向天池西侧。那里有一片突出的岩台，岩台缝隙中，隐约可见几株发着淡绿色荧光的植物。
正是九叶还魂草！
但岩台距离水面有三丈高，且岩壁光滑陡峭，难以攀爬。更重要的是，岩台周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白雾，那雾气……有毒。
沈砺看到岩台下倒着两具尸体，都是面色发黑、七窍流血而死，显然是中了毒雾。
“是还魂草的自我保护机制。”阿椋道，“天材地宝周围常有毒物守护。这毒雾……恐怕沾之即死。”
水麒麟发出一声低鸣，似乎想说什么，却表达不出来。
沈砺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他看向水麒麟：“你能操纵水流，对吗？”
水麒麟点头。
“那你能不能用水流送我上岩台？”沈砺比划着，“用水柱托起我，避开毒雾。”
水麒麟眼中闪过恍然。它深吸一口气，天池水面开始旋转，很快形成一个水龙卷！龙卷缓缓升起，托向岩台方向。
沈砺纵身跃上水龙卷顶端。水流柔韧而稳定，载着他缓缓上升。他屏住呼吸，曦力护体，隔绝可能渗入的毒雾。
很快，他抵达岩台。台上共有五株九叶还魂草，每一株都九片叶子舒展，叶脉中流动着淡绿色的荧光，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沈砺没有贪心，只采了两株——一株用于治疗水麒麟，一株交给百草先生。他将还魂草小心放入怀中，然后抓住水龙卷，缓缓降回岸边。
“拿到了！”他对阿椋道。
阿椋连忙过来帮忙。两人将一株还魂草的九片叶子全部摘下，捣碎成药泥，敷在水麒麟的伤口上。
药效立竿见影！
还魂草药泥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焦黑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新生肉芽快速生长。毒血被逼出，伤口迅速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更神奇的是，水麒麟的气息也在恢复。原本萎靡不振的它，此刻精神抖擞，眼中重新燃起湛蓝的光芒，周身水雾更加浓郁。
不到一刻钟，所有伤口愈合完毕。水麒麟站起身，仰天长啸，声如龙吟，震得山谷回响！
它低头看向沈砺，眼中充满感激。然后，它做了一件让沈砺和阿椋都意想不到的事——
它张开嘴，吐出一颗拳头大小、通体碧蓝的珠子！
珠子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和精纯的水灵之气。这是水麒麟的“内丹”，是它千年修行的精华所在！
水麒麟用独角轻推内丹，推向沈砺。意思很明显：它要用内丹报答救命之恩。
沈砺却摇头：“我不能要。内丹是你的根本，失去内丹，你的修为会大损，甚至可能退化回凡兽。”
但水麒麟很坚持。它将内丹又推近几分，同时发出急切的低鸣，似乎在说：收下吧，这是我自愿的。
沈砺看着那颗碧蓝的内丹，忽然想到一件事。百草先生要的千年毒蛟内丹，是至阴至毒之物；而水麒麟内丹是至纯至善之物。一阴一阳，一毒一善……
“我明白了。”沈砺恍然，“你不是要给我内丹，是要我帮你……对付毒蛟？”
水麒麟眼中闪过赞许，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水麒麟与毒蛟是天生死敌，一个守护天池，一个盘踞黑水潭，争斗了不知多少年。这次水麒麟受伤，很可能就是毒蛟与黑月教、玄阴宗联手所致。
现在水麒麟伤势痊愈，想要报仇，但毒蛟实力强大，又有黑水潭地利，单打独斗难有胜算。而沈砺身负曦力，正是毒蛟的克星。
“你想让我帮你除掉毒蛟？”沈砺问。
水麒麟再次点头，然后用独角在天池边的沙地上画了起来。它画得很粗糙，但能看出是两个图案：一个是蛇形（毒蛟），另一个是……太阳？
“毒蛟与太阳有关？”沈砺心中一动。
水麒麟点头，又画了几笔。这次是一个破碎的太阳图案，碎片散落四方。
“太阳炉碎片！”沈砺脱口而出。
水麒麟眼中闪过惊讶，显然没想到沈砺知道这个。它继续画：一个碎片图案落在蛇形旁边，表示毒蛟守护着一块太阳炉碎片。
一切都清楚了。毒蛟守护着太阳炉碎片，黑月教、玄阴宗想得到碎片，于是与毒蛟联手对付水麒麟，扫清障碍。而水麒麟知道沈砺需要碎片，所以提出合作：它帮沈砺取得九叶还魂草，沈砺帮它除掉毒蛟，各取所需。
“好，成交。”沈砺伸出手，与水麒麟的独角相触，达成约定。
水麒麟收回内丹，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战意。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忽然传来人声！
“快！水麒麟的叫声是从这边传来的！”
“别让它跑了！这次一定要拿到内丹和碎片！”
“黑月教和玄阴宗的人都死了，正好便宜我们！”
沈砺脸色一变。是另一批人！听声音至少有二十个，而且……是靖安司的人！
水麒麟也听到了动静，眼中闪过怒意。它刚刚恢复，就要再次面临围攻。
沈砺当机立断：“阿椋，你带着还魂草先回百草滩，告诉百草先生情况有变。我和水麒麟断后。”
“可是沈大哥……”
“快走！这是命令！”沈砺厉声道。
阿椋咬牙，收起还魂草，转身向来路跑去。
沈砺则跃上水麒麟的背：“我们迎敌！”
水麒麟长啸一声，载着沈砺冲向山谷入口。
月光下，一人一兽，迎向未知的敌人。
而在遥远的黑水潭方向，一声更加恐怖的嘶鸣响起，仿佛在回应水麒麟的战意。
毒蛟，也苏醒了。
（第五部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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