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老宅书房里只有一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孙阳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那本记录着骊山惊魂的笔记,但他此刻的目光却聚焦在桌角那部静默的卫星电话上。几个小时前,他冒险发出了那条加密信息,通过韩亮留下的、极其复杂的、理论上单向且匿名的渠道,试图联系那个远在南方的信息专家朋友。这是一次赌博,赌的是韩亮留下的后手足够可靠,赌的是那个朋友值得信任。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风声、虫鸣、甚至远处隐约的狗吠——都让孙阳的心跳漏掉半拍。他担心这次联络会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担心信息根本发不出去,更担心收到的会是坏消息,甚至是……追踪而来的信号。
振宇在里屋休息,伤势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刘策(队伍里的胖子)坐立不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书房窗口,胖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期盼。小雨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孙阳几乎要放弃希望,以为这次冒险联络石沉大海时——
“嘀嘀……嘀……”
卫星电话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微弱的绿光,发出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提示音。有回复了!
孙阳猛地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快速操作,按照预设的复杂程序接收并解密信息。屏幕上跳出一行行经过高度压缩和加密处理的文字,来自那个代号“深蓝”的朋友。
信息的内容,让孙阳的呼吸骤然停滞。
信息证实了传闻的核心部分:约一个半月前,东海沿岸的陈家岙渔村确实救起一名重伤昏迷的男性,体型肥胖,约三十岁上下。此人被发现时身着破损严重的特殊材质服装(非普通户外装备),身上有多处撞击和撕裂伤,最严重的是头部遭受过猛烈撞击。他被渔民救起后,在当地卫生所进行了简单处理,但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关键的、也是让孙阳心头一沉的信息在后面:
约十天后,该男子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员接走。接应过程专业、迅速,未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线索。据“深蓝”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极其有限的医疗记录碎片显示,该男子在被接走前曾有过短暂的意识清醒期,但表现出严重的逆行性遗忘 症状。他无法回忆起自己的姓名、身份、来自何处、以及为何会出现在海里。对于过去的事情,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甚至对自身的基本情况都感到困惑和陌生。
“失忆……”孙阳喃喃自语,指尖冰凉。
信息还提到,该男子在偶尔清醒时,情绪极不稳定,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和困惑,有时会无意识地重复几个模糊的词语片段,经分析可能包含“黑暗”、“坠落”、“门”等,但无法连贯成句。他的身体状况虽然稳定,但精神创伤非常严重。
信息的最后,“深蓝”给出了一个极其谨慎的警告:追查此事的并非只有他们一方。有迹象表明,至少还有另一股背景深厚的势力在暗中活动,动作非常隐蔽,但能量不小,似乎在刻意掩盖某些痕迹。“深蓝”建议孙阳极度谨慎,非必要切勿再主动联系,并提供了一个备用的、极其危险的紧急联络方式,声明非生死攸关不得启用。
信息到此中断。
孙阳缓缓靠向椅背,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失忆了。刘胖子(另一个)还活着,但……失忆了。
这个消息,比直接的噩耗更让人心情复杂。活着,是天大的幸事。但失忆……意味着他可能忘记了骊山陵墓中的一切,忘记了他们这些并肩作战的同伴,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何而战。他成了一个空白的人,被一群身份不明、意图叵测的人控制着。
这是真实的创伤后遗症吗?在暗河激流和陵墓崩塌的巨大冲击下,头部受创导致失忆,是完全可能的。但……会不会是某种人为手段?比如,药物、催眠,甚至是……陵墓中那些超自然力量的影响?为了从他口中套取情报,或者……为了将他变成一件没有过去、易于操控的“工具”?
接走他的那伙人,是敌是友?是官方某个秘密部门?是黑鳞社的残余势力?还是……第三方?他们知道刘胖子的真实身份和经历吗?他们是想救治他,还是想利用他?
而“深蓝”警告的另一股势力,又是谁?是敌是友?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希望(刘胖子生还)与危机(失忆且被控制)像两条绞索,同时勒紧了孙阳的喉咙。他们找到了战友的下落,却陷入了一个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局面。
孙阳走出书房,将收到的信息简要地告诉了焦急等待的刘策和醒来的振宇。
“失……失忆了?”刘策张大了嘴,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变得复杂难言,“那……那他还认得咱们吗?”
振宇靠在床头,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才低沉地说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失忆……未必是坏事。”
孙阳和刘策都看向他。
振宇的目光深邃:“如果他记得一切,落在敌人手里,会遭受什么,可想而知。忘记,或许是一种保护。至少暂时是。”
孙阳明白了振宇的意思。遗忘,有时是大脑在无法承受的创伤面前,启动的最后一道防御机制。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一个可能了解陵墓最终崩塌时情况、以及逃生通道秘密的关键证人。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更艰难的抉择:是设法营救这个可能已经不认识他们、且被严密看管的失忆战友,还是优先确保自身安全,继续隐匿?
营救,意味着要正面挑战那伙神秘的接应者,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强大的幕后黑手,风险极高。而不救,他们或许能暂时安全,但将永远背负着抛弃战友的愧疚,并且可能错过揭开最终谜团的关键线索。
夜色更深了。老宅里,三人相对无言,沉重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失忆的胖子,成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道新的、更加诡异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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