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城市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工业园咖啡馆里。
这里远离繁华的cbd，顾客多是园区内加班的工程师或货运司机，空气中漂浮着廉价咖啡豆和机油混合的气味。灯光昏黄，背景音乐是音量很低的过时流行歌。
角落最里面的卡座，苏晴没有穿她那身标志性的名牌套装，而是换了一套毫不起眼的深灰色运动服，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棒球帽和一副黑框平光眼镜。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有动过的柠檬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滑动，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咖啡馆入口。
一个穿着磨损牛仔裤和旧皮夹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很快锁定了苏晴的方向。他步履有些拖沓地走过来，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社会常规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苏女士？”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熬夜或吸烟留下的痕迹。他没有点东西，只是将一双粗粝的手放在桌面上。
苏晴微微点头，将帽檐下的视线投向对方：“‘老猫’？”
“是我。”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直说吧，什么活儿？你之前的人说，要‘绝对隐蔽’，还要‘一击必中’。”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普通帆布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对方面前。“目标的基本信息，活动规律，常去地点，以及……我需要的东西。”
男人没有去碰文件袋，只是用那双略显浑浊但异常专注的眼睛看着她：“监控？跟拍？还是……‘特殊’素材？”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两个字。
“跟拍。但和普通的跟拍不同。”苏晴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需要她在一个明确的时间、明确的地点，进行一项‘明确活动’的清晰影像证据。必须是正脸，无遮挡，活动内容具有高度辨识度和独特性，与她另一个公开身份能形成唯一性关联。背景环境也要尽量干净、可辨认。”
男人挑了挑眉，听懂了她的要求：“栽赃摆拍？”
“不。”苏晴立刻否定，眼神冰冷，“是‘创造机会’。她本身就有这个习惯，这个身份。你只需要……确保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位置，拿到合适的画面。过程要自然，不能有任何引起她或她身边人警觉的举动。所有设备，不能有序列号，不能有可追溯的购买记录。影像传输用一次性通道，看完即毁。”
“听起来像个精细活儿，不是简单盯梢。”男人摸了摸下巴，“风险高了，价钱也得涨。”
“钱不是问题。”苏晴干脆地说，“前提是，东西要完美，痕迹要干净。如果因为你这边出任何纰漏，导致打草惊蛇，或者留下尾巴……”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风险和收益。最终，他伸出手，拿过了那个牛皮纸袋。“先看看目标。预付一半，事成之后付清。规矩你懂。”
“懂。”苏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普通信封，推到桌子中央，“这里面是现金和一台‘干净’的预付费手机，单线联系。看完资料，告诉我你的计划和时间预估。”
男人收起信封和文件袋，动作利落地塞进自己破旧的挎包里。“一周内给你初步方案。”他站起身，没再多说一个字，就像来时一样，拖沓着脚步，很快消失在咖啡馆门外昏黄的暮色中。
苏晴依旧坐在原位，慢慢啜饮着那杯冰凉的柠檬水。帽檐下的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启用“老猫”这样的人，风险很高。他们游离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行事只认钱，不讲究任何规则，也不在乎后果。但正是这种游离状态，使得他们极难被常规手段追踪和防范。陆寒州能监控公司内网，能警告公司员工，但他能防得住一个在灰色地带游走了十几年的“专业人士”吗？
她要的，不再仅仅是Ip地址重合、时间线对得上这类间接证据。她要的是无可辩驳的、能瞬间引爆舆论的“实锤”。一张林晓晓清晰无误地在非工作时间、于特定场所（比如那家她常去的咖啡馆），以“拂晓”的身份和风格进行创作的照片或视频。最好，还能捕捉到一些能证明她使用特定软件、上传特定作品的连贯动作。
一旦拿到这样的东西，结合她之前收集到的那些关联证据，就能编织成一张林晓晓无法挣脱的网。届时，无论陆寒州如何维护，在公司规章制度和公众舆论面前，都将苍白无力。
当然，这需要耐心，需要“老猫”这样的猎手去等待和捕捉最佳的时机。但苏晴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尤其是当猎物已经进入她精心调整过的瞄准镜时。
她放下杯子，站起身，也离开了咖啡馆。融入工业园下班后稀疏的人流中，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加班后离开的员工，毫不起眼。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星辰项目”的推进按部就班，林晓晓依旧忙碌于创意细化和跨部门协调。她与陆寒州之间，维持着那种比“冷战”时期缓和、却又远未恢复到从前微妙默契的状态。工作沟通顺畅，界限清晰。偶尔在走廊或会议室遇到苏晴，对方总是报以无可挑剔的、带着距离感的职业微笑，仿佛之前所有暗流都未曾存在。
林晓晓虽然心中对苏晴始终抱有警惕，但对方近期确实表现得异常“安分”，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市场推广方案的执行上，挑不出任何错处。这让她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许。或许，陆寒州那次在会议上的支持，以及私下那句“我会一直在”的承诺，真的起到了一些震慑作用？又或者，苏晴暂时收敛了？
她不知道的是，一双属于“老猫”的、浑浊而专注的眼睛，已经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她生活的背景板中。
“老猫”没有贸然靠近。他花了几天时间，远远地、分散地确认目标的外貌特征、作息规律、常去路线。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掠食者，先用各种不起眼的身份和角度（快递员、清洁工、路边摊贩）进行观察，摸清猎物最放松、最不设防的时段和地点。
他发现，目标人物每周三晚上，如果不下雨且不加班，有超过七成的概率会去公司附近一家24小时书店的咖啡角，点一杯美式，坐在固定的靠窗位置，用平板电脑或素描本涂涂画画至少两个小时。通常独处，非常专注，几乎不抬头看周围环境。
他还发现，目标周末偶尔会去一个离家较远的、较为僻静的艺术园区，那里有一些开放式的工作室和画廊。她去那里时，通常会背一个较大的、看起来装着画具的帆布包。
“老猫”将这些信息，通过那台预付费手机，用加密暗语简要汇报给了苏晴。他没有给出具体行动时间，只是说：“机会正在成熟。保持联络。”
苏晴收到信息，只回复了两个字：“静候。”
表面越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涌就越是湍急。
林晓晓对此浑然不觉。周三晚上，她如常结束了工作，拒绝了同事一起吃晚饭的邀请，背着装有数位板和素描本的双肩包，步行走向那家熟悉的书店。她需要梳理一下“星辰”线下体验区几个关键场景的情绪板，书店安静的氛围能帮助她集中精神。
推开书店玻璃门，熟悉的咖啡香和旧书纸页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径直走向咖啡角，点了一杯美式，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向那个她最喜欢的、靠窗的僻静角落。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窗内是温暖安静的灯光。她脱下外套，拿出数位板，插上电源，戴上耳机，很快沉浸到线条与色彩的世界里。笔尖在板子上滑动的声音细微而连续，屏幕上逐渐浮现出古老戏台与全息光影交融的草图轮廓。
她不知道，就在书店对面一栋老旧写字楼里，某扇黑洞洞的窗户后面，一支经过特殊改装的长焦镜头，正悄无声息地调整着焦距，将她和她的屏幕，牢牢锁定在取景框中央。镜头后方，“老猫”屏住呼吸，手指稳定地按在快门线上。
夜晚的城市光影，透过书店洁净的玻璃窗，柔和地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屏幕的光亮，清晰地照亮了她指尖的动作和屏幕上那独特的、属于“拂晓”的笔触风格。
“咔嚓。”
“咔嚓。”
极其轻微的快门声，被城市的喧嚣彻底吞没。
证据，正在以最直接的方式，被一张张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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