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安排既定，悟道院的日常运转在林婉儿的打理下迅速步入正轨。
固定的基础教习、静修塔分配、物资发放等庶务被处理得井井有条，无需秦望过多费心。
这给了他充足的时间与空间，去践行他身为教习长老的另一项重要职责——识人辨才。
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召集弟子考核，而是选择了更为隐蔽，也更能看到弟子真实一面的方式。
《云水幻身诀》运转，他周身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面容轮廓变得模糊平凡，身高也略微缩水了几分。
一身澎湃的金丹气息被收敛得涓滴不剩，只流露出大约练气五六层、在外门中毫不起眼的灵力波动。
换上一套普通的外门弟子青衫，他便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然融入了悟道院数千弟子之中。
接下来的十余日，秦望的身影出现在外门的各个角落。
清晨，演武场。
朝阳初升，已有不少勤勉的弟子在此吐纳练气，或演练术法。
秦望混在人群中，看似也在进行基础的灵力搬运，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致地感受着周围弟子引动天地灵气时的波动与韵律。
他注意到一个身材壮实、面容憨厚的少年。
这少年资质似乎只是三灵根，算不得出众，每日却雷打不动，最早来到演武场最边缘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最基础的《伏虎拳》。他的动作并不如何标准，甚至有些笨拙，气息也因长期过度练习而略显虚浮，显然走了些弯路。
但他眼神中的那股专注与倔强，以及每一次出拳都力求比上一次更精准、更用力的那份坚持，让秦望微微动容。此子，名唤石坚，缺的是方法与点拨，但这份毅力，远超同侪。
午后，讲法堂。
一位筑基期的教习正在讲解《引火诀》的控温技巧。台下弟子或凝神倾听，或昏昏欲睡。秦望坐在后排，目光扫过众人。
他的视线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身上停留片刻。
少女修为不过练气四层，资质亦是普通，但她听讲时眼神极为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划动，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当教习讲到一处关键，有弟子提问为何火焰形态变化会影响温度稳定性时，大部分人都面露茫然，这少女却眼睛一亮，低声喃喃：
“是了，形态影响与灵气的接触面积，进而影响能量交换速率……”
她虽未完全说对，但这份举一反三、善于思考的灵性，让秦望暗自点头。此女，名叫方小雅，悟性不俗。
傍晚，任务堂与膳堂。
这里是外门最富烟火气，也最能见人心性的地方。
秦望看到了弟子们为了贡献点争抢任务时的急切，也看到了组队时的人情冷暖。他在膳堂嘈杂的环境里，独自坐在角落，听着周围弟子高谈阔论，或抱怨修行艰难，或吹嘘自身见闻。
连续几日，他都注意到一个看起来有些懒散的青年。
这青年衣着不算整洁，修为在练气六层徘徊，似乎并不如何努力。他很少去听固定教习，大部分时间都看到他要么在膳堂慢悠悠地吃饭，要么就躺在悟道院某棵古树的枝桠上晒太阳，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神放空。
起初，秦望并未在意，只当其是惫懒之辈。
但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这青年与几名弟子争论某个水镜术的改良技巧。那几名弟子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青年却只是懒洋洋地抛出一句：
“灵力节点前置三分，循环减半，效果一样，省力。”
那几名弟子初时不屑，细细一想，却都愣在原地，再想追问，青年已打着哈欠走远了。
秦望心中一动，暗中留意。他发现，这青年并非真的懒惰，而是对很多“约定俗成”的修炼方式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往往能直指问题核心，找到更简洁有效的路径。
他只是不愿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或者说，他的“勤奋”用在了别人看不到的“思考”上。这份隐藏在惫懒外表下的洞察力与天赋，让秦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子，名叫赵霖。
十余日的观察，秦望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在浩渺的人海中撒网，最终，这三条略显特殊的小鱼，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坚，毅力过人，根基却虚。
方小雅，悟性尚可，修为尚浅。
赵霖，天赋内蕴，性情疏懒。
他们离秦望心目中那种心性、资质、毅力俱佳的顶尖天才苗子，尚有不小的距离。
方坚可能终其一生困于筑基门槛；方小雅若无更好机缘，或许金丹难望；赵霖若不能端正态度，再好的天赋也可能白白浪费。
但是，他们身上都有着独特的、可堪造就的闪光点。
秦望站在悟道院一株高大的古树阴影下，望着广场上熙熙攘攘、为各自道途奔忙的年轻弟子们，目光深邃。
良材美玉，可遇不可求。更多的，是这些有着各种优点与缺点的普通弟子。宗门的未来，不仅需要顶尖天才引领方向，更需要无数中坚力量的支撑。
教导方坚，让他蛮牛般的毅力用在正确的方向上；点拨方小雅，让她善于思考的头脑迸发更多智慧的火花；引导赵霖，让他内蕴的天赋得以显现，甚至找到真正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或许，比他直接找到一个现成的天才，更有意义，也更符合他“衡”之道的践行——平衡他们的优缺点，引导他们走向更适合自己的道路。
心中有了计较，秦望不再停留，身影悄然消失在阴影中，回到了悟道大殿。
他铺开玉简，开始记录下对这三位弟子的初步观察与分析，并思考着后续如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给予他们适当的关注与引导。
寻觅良材，并非一蹴而就，需要的是耐心、眼光与时间。而这，正是他这十年教习任期内，值得投入心力去做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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