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白侧躺着,深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
他看着旁边床上那个把自己裹成蚕蛹、却依旧能感觉到浑身散发着“我很郁闷”“我是傻子”气息的季寻墨。
后者正瞪着天花板,眼珠子在黑暗里偶尔转动一下,显然还沉浸在“情感残障人士”的自我认知冲击中,毫无睡意。
这样下去不行。江墨白冷静地判断。季寻墨需要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消耗掉过剩的精力,顺便......也为正在推进的计划做点贡献。
“寻墨。”江墨白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季寻墨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江执判?您还没睡?”他以为江墨白早就进入那种平稳的待机状态了。
“有个任务,白噪石武器计划,需要补充一批外围素材。”江墨白的语气平稳,像在布置日常训练,“主要是几种能较好承载或引导白噪石能量的基础金属胚料,还有一些辅助加工的稀有催化剂。清单和采购渠道安眠会发给你。明天你去一趟周边地区,把它们带回来。”
季寻墨还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脑子根本没转过来,听到“任务”两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着点逃避现实般的迫切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甚至没仔细去想这个“任务”的性质——为高度保密的“白噪石”计划进行黑市采购,这本身就是极重要且敏感的工作。
满心只想着:有事情做了!不用躺在这里继续当情感白痴了!
“嗯。”江墨白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气息很快变得均匀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
只是如果季寻墨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江墨白那总是平直的嘴角,似乎比平时放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弧度。
坑完自己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好儿子”,江妈妈安心入睡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季寻墨揉着酸涩的眼睛爬起来。
当看到安眠发来的、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的采购清单,以及后面标注的、极其隐蔽和苛刻的交货要求与验货标准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哪是跑腿儿?这他妈是个需要极强鉴别能力、谈判技巧和隐蔽行动力的大型采购兼物资押运任务!清单上有些东西,在黑市都是有价无市的紧俏货!
他拿着清单,扭头看向正在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江墨白,眼神控诉:“江执判......”
江墨白头也没抬,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营养粥:“放松心情。顺便,检验你独立行动和判断能力。”
季寻墨:“......”
他这才明白,自己昨晚被“坑”了。
江墨白绝对是故意的!哪有这么当“妈”的?用这么重要的任务来给儿子“散心”?
但任务已接,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
季寻墨只能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认命地开始准备。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避免被可能还在追查物资流向的朱盛蓝或“园丁”的眼线盯上,他仔细地给自己易了容——
用特制的肤色涂料让脸色暗沉些,黏上假的胡茬,换了身周边地区常见的、不起眼的旧工装,将标志性的黑发用帽子压住,连眼神都刻意收敛了锐气,变得有些木然。
看着镜子里那个看起来起码大了五岁、平平无奇的搬运工形象,季寻墨撇撇嘴,揣好加密的贡献点卡和清单,踏上了前往周边地区的轨道列车。
列车穿过隔离墙,窗外的景象从中心区的规整有序,迅速变得嘈杂、拥挤、色彩斑驳。
喧闹的人声、各种气味的混合、以及那种毫不掩饰的功利与生存气息扑面而来。
季寻墨靠在车厢角落,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心情复杂。
很多年前,他就是在类似的地方挣扎求存,直到被江墨白带走。
铁锈街是周边地区最大的也是半公开的武器与特殊材料交易区。
这里的“环境比之前好了不少”是相对而言——至少街道更宽了些,两旁的店铺和摊位看起来没那么摇摇欲坠,巡逻的执行者身影也更多。
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金属打磨、劣质能量液和汗水的混合气味,人们的眼神依旧警惕而精明。
按照安眠给的模糊指引,季寻墨在铁锈街深处找到了几个特定的摊位和隐蔽店铺。
凭借出色的眼力和从江墨白、卓教授那里耳濡目染的知识,他艰难地完成了清单上大部分常规物品的采购。
讨价还价的过程让他暂时忘了于小伍和秦茵的事,满脑子都是贡献点数字和材料参数。
但清单上最后几样东西,尤其是几种对纯度要求极高的催化剂和特定型号的能量金属胚,他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符合要求的。
要么是纯度不够,要么是掺杂了难以分离的其他物质。
就在他有些焦躁的时候,拐过一个堆满废弃零件的巷口,他看到了一个摊位。
摊位不大,支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还算整洁的工装,外面套着件有很多口袋的灰色马甲,头发有点乱,脸上没什么表情,正低着头摆弄手里一个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
他的摊位上也堆着不少东西,从旧零件到一些低品质的能量结晶,再到几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刀具和护甲片,杂乱无章。
吸引季寻墨目光的,是摊位边缘随意丢着的几块暗沉沉、不起眼的金属锭。
那颜色和隐约的能量惰性反应,很像是他要找的“灰铅髓”胚料,而且看色泽,纯度可能不低。
季寻墨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蹲下身,拿起一块金属锭掂了掂,又用手指看似随意地划过表面,感受其密度和能量反馈。
“看货可以,别摸坏了。”摊主头也没抬,声音有些冷淡,没什么热情,但也不算恶劣。
季寻墨没理会,仔细检查着。
很快,他皱起了眉。
这金属锭表面看着像“灰铅髓”,但内里的能量纹路有些细微的杂乱,而且密度似乎略轻了一点......是掺了别的廉价惰性金属,做了高仿。
手法不错,差点连他都骗过了。
“老板,”季寻墨放下金属锭,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这‘灰铅髓’......成色挺‘别致’啊。”
摊主终于抬起了头。
他有一张还算周正但缺乏表情的脸,眼睛不大,眼神里透着一种长期混迹市井的疏离和倦怠。
他看了一眼季寻墨,又看了看那块被放下的金属锭,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微微一动,来了个识货的。
他这摊位摆在这儿,真货假货混着卖,专坑不懂行的肥羊和碰运气的菜鸟。像这种能一眼看出“灰铅髓”有问题的,不多。
“货就这货,爱要不要。”高冷哥的语气依旧冷淡,但没再继续摆弄手里的零件,而是打量起季寻墨。
这人看着普通,但蹲姿稳健,看货的动作有种下意识的专业感,不像普通搬运工或冒险者。
季寻墨没接话,目光在摊位上其他东西上扫过。
几把刀具的锻造工艺粗糙,能量传导性差;护甲片更是用的回收料重新压制的,防御性能存疑。
他又看了看摊主那副“你买不买不买滚蛋”的冷淡样子,心里有了判断:这是个有点小门路、但主要靠以次充好和坑蒙拐骗过日子的黑心贩子。
不过,这种人往往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渠道。
季寻墨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东西不怎么样。不过,老板你在这儿混,路子应该挺野。打听个事儿,真货的‘灰铅髓’,还有‘蓝纹晶化剂’,纯度要9以上的,哪儿能搞到?”
摊主挑了挑眉。
这小子不仅要“灰铅髓”,还要“蓝纹晶化剂”?这都是比较高阶的加工材料,一般只有大型工作室或者秘密项目才会用到。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季寻墨,试图看出点什么端倪,但对方易容后的脸毫无破绽,眼神也控制得很好。
“真货有,价钱可不便宜。”摊主慢悠悠地说,身体往后靠了靠,“而且,得看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从我这儿拿好货的。”
季寻墨听出了他话里的试探和拿乔,心里有点不耐烦,但任务要紧。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价钱好说。至于人......大叔你看着给掂量掂量?”
“大......大叔?!”摊主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裂开了一条缝,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比易容后的季寻墨看着还年轻点。
“你...你叫谁大叔呢?!”他声音都拔高了一点,引得旁边摊位的人侧目。
季寻墨一脸无辜:“啊?我看老板你经验丰富,沉稳老练,以为......不好意思啊。”
摊主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瞪着季寻墨,看他那副“真诚”道歉的样子,又不好真发火,显得自己更幼稚。
他磨了磨后槽牙,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了下去,没好气地摆摆手:“......算了,不跟你计较。”
他重新打量季寻墨,觉得这小子虽然嘴欠,但说不定真是条有点分量的“鱼”。
他压低声音:“真想买?规矩懂吧?”
季寻墨点头:“现金,不问来历,不留痕迹。”
高冷哥哼了一声:“算你上道。不过,光有钱不行。我这儿正好缺个手脚麻利、眼神还行的小弟帮忙看摊、跑跑腿。你先跟着我干两天,表现好了,货,我给你牵线。”
季寻墨:“......” 这怎么还带收小弟的?他看起来很像需要找老大罩着的人吗?
但他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更快接触本地深层渠道的办法。
而且,看这“大叔”的样子,不像有什么深厚背景或危险意图,更像是个想在乱世里精明求存的灰色人物。
“行啊,”季寻墨答应得很爽快,反正易着容,“怎么称呼?老板?老大?”
摊主被他那句“大叔”搞得还有点心理阴影,没好气地说:“叫什么都行,别叫大叔!这儿的人都叫我......”他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说了出来,“......高冷哥。”
季寻墨从善如流:“好的,高冷哥。” 心里却想这外号倒是贴切,人是挺冷,就是刚才炸毛的样子一点不高冷。
于是,在执行秘密采购任务的途中,季寻墨阴差阳错地,成了铁锈街黑心贩子“高冷哥”新收的、嘴有点欠的临时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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