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畜牧司扩建的养殖圈舍、造船司新建的造船坞池,以及众多仆役日常起居的屋舍,皆由工程司的墨家子弟一手营建。”
虽然工程司不像其他部门那样常有突破性成果问世,
但正所谓“大功无形”,看似默默无闻,却是整个太子六部运转不可或缺的基石。
六部上下所需的研究场所、居住用房,几乎全赖工程司一砖一瓦搭建而成。
若无他们,众人恐怕至今仍在荒野露宿、泥地栖身。
对此,太子扶苏心知肚明,亦深为感念,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工程司的墨家弟子同样劳苦功高,廷议之后,孤亦将厚加赏赉!”
相里季再度俯身致谢:“臣,代工程司全体同门谢殿下隆恩!”
言罢,他又从衣袖内取出一只长约一尺的木盒,神情振奋地望向太子:
“自此前殿下创制‘纸’以来,墨家众弟子日夜钻研,不断尝试改良造纸之法。”
“经无数次试验与改进,终于由工部六司中的无定司弟子,成功制出了真正可用于书写的纸张——”
“此纸不洇墨、不透墨,质地坚韧,且可长久保存,已具备实用价值!”
相里季话音刚落,便伸手打开面前的木盒,取出一卷约莫一尺宽的长轴,缓步走到太子扶苏跟前,将那卷轴徐徐展开。
刹那间,一幅长约二尺、通体素白如霜、触感细腻平滑、薄得几乎透光的奇特物件展现在太子眼前。
望着这前所未见之物——确切地说,是一张纸——太子扶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异神色。
虽说是纸,本由他与墨家众人共同创制,但当初所造之纸色泽偏黄,质地粗涩,书写时常有滞笔之弊。
而眼前这张纸却洁白无瑕,表面光洁如镜,轻若鸿羽,单是静静铺在那里,便透出一股清雅贵气,令人顿生珍重之意,不敢轻易亵渎。
“这就是新制的纸?”
太子低声问道,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声音里难掩激动。
相里季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看向太子:“请殿下亲笔一试。”
太子闻言连连点头:“好,孤正想试试。”
说罢,他环顾四周寻笔墨,坐在近旁的章邯立刻会意,迅速将毛笔与砚台奉上。
太子执笔蘸墨,略一凝神,提笔在那雪白纸面正中,挥毫写下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大秦万年”!
墨迹落成,竟未丝毫晕染,字口清晰,浓淡匀称。
太子随即双手轻托纸背,翻转细察,背面亦不见墨痕渗透。
目睹此景,太子忍不住连声赞叹:“妙!妙极了!真是绝世良品!”
不洇墨、不透背,书写作画皆宜,仅凭这几点,此纸便已足以取代竹简帛书,成为承载文字的新器!
“此等佳纸,出自何人之手?”
“又是如何精进至此?”
太子捧纸细看,满心爱惜地发问。
相里季拱手答道:“乃无定司中一位姓蔡的墨者所改良。”
“他在殿下原有造纸法基础上,历经数十次推演试验,反复梳理总结,终成一套全新的制纸之法。”
“此法共分六道工序。”
“其一,斩竹漂塘:取新鲜竹材,截成短段,捆扎成束,沉入池塘浸泡。
除竹外,树皮、麻头、破渔网等亦可一同投入。”
“须浸三至四月,令其充分吸水软化,方可入下一道工序。”
“其二,煮徨足火:将泡透之竹捞出洗净,刮去表层青皮。
此一步极为关键,青皮不去,纸色必浊。”
“去皮后切为寸段,以踏碓捣碎,再经石磨研磨成泥浆状。”
“随后倒入大釜之中,加入石灰液,连煮七昼夜,直至彻底糜烂,化为均匀纸浆。”
“其三,荡料入帘:待纸浆冷却,取细密竹帘入浆池中,轻荡数回,使浆膜均匀附着于帘上,形成薄层。”
“其四,覆帘压纸:将一张张湿纸层层叠放,上下夹以木板,施加重压,挤出大部分水分。”
“其五,干纸:可择焙或晒两种方式。”
“焙干者,将半干纸膜贴于暖墙或炉侧烘烤,干后揭下即成。”
“晒干者,则贴于洁净竹片之上,置于通风日光处自然晾干。”
“其六,剪裁定形:无论焙干或晒干之纸,皆依所需尺寸裁剪修整,方成可用之品。”
听完这一番讲解,太子扶苏神情愈发欣然。
因他在倾听之中,已然确认了两件事:一是此法确在其原有技艺之上发展而来,脉络清晰;二是每一步皆有理可循,有据可依,非凭空臆造,实为可传可继之术。
其一,新纸的原料并不稀贵,寻常可见的竹材,乃至树皮、破麻布、废弃渔网等物皆可入料,皆能用于制纸。
此点尤为关键——倘若更换原料导致成本陡增,
纵然纸成,也不过是另一种华而不实的“帛书”,终究难以普及于民间,无法真正走入千家万户。
其二,造纸工序简洁明了,仅需前头所提六道步骤,便可制成眼前这般质地匀净的纸张。
这一点同样不可忽视——即便材料便宜,若流程繁复耗时,产量必然受限,
仍难满足天下文书往来的巨大需求,推广之路自会举步维艰。
唯有在成本低廉与工艺简便两者兼备的前提下,
纸才能真正具备广泛流通的可能,才有资格取代笨重的竹简,成为承载文字的新器。
而那位名为“蔡”的墨家弟子所改进的造纸之法,恰好契合这两项要义。
今后,父王不必再日日翻阅动辄数百斤重的竹简奏章,
教育司所能容纳的学子也将成倍增长,天下士子识字习文的速度亦将大大提升。
可以预见,文教之风将因此蓬勃兴起,华夏文明或将迎来崭新篇章!
念及此处,太子扶苏取出随身佩带、刻有“太子扶苏”四字的玉印,在一张洁白如雪、亲笔题写“大秦万年”的纸卷上郑重落印。
随后他将纸卷缓缓卷起,递予章邯,目光深远地说道:“置于孤屏风后的案头吧,留作纪念。”
章邯颔首应命,双手恭敬接过卷轴,脚步轻稳地绕至屏风之后,却见秦王嬴政、廷尉李斯与将军蒙恬三人正肃立其中,目光灼灼——
确切地说,是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卷纸。
方才太子与相里季对谈之时,三人早已听得入神,对这新生之纸心生无限好奇。
但为不扰小廷议之庄重,只得隐于幕后,默然静听。
而今太子此举,分明是体察其意,特命章邯送来一观。
章邯心领神会,当即双手呈上卷轴,继而神色如常地退下,回到原位端坐,仿佛从未离开。
嬴政接过纸卷,徐徐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秦万年”四字苍劲有力,纸面洁白细腻,宛如初雪覆地。
嬴政与李斯、蒙恬三人反复摩挲纸面,触感柔韧平滑,竟令人不忍释手。
片刻后,嬴政将纸平铺于案,正面朝下,露出空白背页。
蒙恬随即奉上研好的墨与笔。
嬴政执笔悬腕,凝思良久,终在“大秦万年”四字背面,挥毫写下“愿扶苏,岁岁长康健”八字。
字迹沉稳厚重,情意深藏其间。
写罢,他又取出随身佩戴、镌有“秦王嬴政”四字的金印,端正盖于文末。
而后小心卷好,置于案角,专留给太子日后发现。
李斯与蒙恬目睹全程,心中震动不已。
他们不仅感受到君王对太子那份深藏不露的慈爱,更清晰意识到:
只要太子安然成长,未来承继大统者,非扶苏莫属!
而此时的太子扶苏尚不知屏风之后的一幕。
他满面春风地望着相里季,朗声道:“此前曾言,若有谁能率先改良出实用之纸,父王必赐五大夫之爵!”
“如今蔡为首功之人,待会儿孤定当禀明父王,为其请授爵位!”
“其余无定司墨家子弟虽未居首功,然协力共进,亦有功劳,廷议之后自有封赏。”
相里季当即躬身行礼,语气诚恳:“臣,代蔡及无定司全体墨者,叩谢陛下与殿下隆恩!”
天幕之下,那位曾随始皇帝巡行四方、体察民情,慰问孤苦百姓的长公子扶苏,在目睹天幕中“父王”亲笔写下“愿扶苏,岁岁长康健”八字时,神情骤然一滞,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原以为,天幕中的父王落笔之处,定是“大秦基业千秋永续”、“江山万代不朽”、“国祚绵延无极”之类的宏愿。
毕竟在他们这些子女的记忆里,始皇帝心中所系,从来都是大秦的社稷与天下,目光如炬,心志如铁。
至于父子之情、骨肉之亲,却似乎从未见他流露多少温情。
非但不曾亲近,反倒总带着几分疏离与威严。
说句直白的话,或许他对蒙毅、蒙恬、李斯这些近臣说话时的语气,都比对自家儿女来得柔和些。
正因如此,包括扶苏在内的诸位皇子公主,平日里大多敬而远之,甚至心底深处隐隐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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