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神色不变：“王爷仁厚，念在清辞曾为太妃娘娘缓解病痛，又恰逢其会提供了些线索，故而多加照拂。并无他意。父亲不必多想。”
沈弘将信将疑，但也不敢再问，只叮嘱她要与靖王府保持良好关系云云。
沈清辞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借口旅途劳顿，告退回自己院子。
她原来的院子果然被重新修缮布置过，家具摆设焕然一新，用品俱全，还添了两个看着还算机灵本分的小丫鬟。小莲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了，颇有些大丫鬟的气势，开始指挥新来的丫鬟收拾东西。
星痕等侍卫就在院外不远处的一处空厢房驻扎下来，并不打扰内院，但沈府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存在，无人敢来聒噪。
回到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沈清辞关上门，这才打开父亲给的那个匣子。里面是母亲嫁妆的清单和库房钥匙，还有一些地契房契和银票。她粗略算了算，王氏这些年挥霍侵占了不少，但沈弘这次补回来的，倒也勉强能抵得上，甚至还多了一些，显然是怕她不满，故意多给以示弥补。
沈清辞冷笑。这点钱财，与母亲当年的十里红妆相比，仍是远远不及。不过，眼下能拿回这些，也算不错了。至少，她有了独立的资本。
她将东西仔细收好，开始思考下一步。王氏倒了，沈清婉被送走，府中暂时应该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害她。但她知道，暗地里的嫉恨和不满绝不会少。沈弘的态度也随时可能因为利益而改变。
她必须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开医馆是第一步，回春堂林老那边可以继续发展成情报点，或许还可以利用母亲嫁妆里的铺面田庄，培养一些自己的人手。
还有……与靖王府的关系。顾九渊的庇护是目前最大的依仗，但绝不能完全依赖。她需要展现自己更多的价值，让这种“合作”关系更加稳固，而不是单方面的施舍。
正思忖间，小莲在外敲门：“小姐，柳姨娘来了。”
柳姨娘？沈清辞略一沉吟：“请她进来。”
柳姨娘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
“大小姐安好。听闻大小姐回府，妾身特来拜见。”柳姨娘行礼道。
“柳姨娘不必多礼，坐吧。”沈清辞示意她坐下。柳姨娘如今暂管中馈，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是个聪明人，或许可以观察一下。
柳姨娘坐下，将锦盒奉上：“这是妾身一点心意，是支老山参，给大小姐补补身子。前些日子府中多事，妾身未能照料周全，还请大小姐见谅。”
“姨娘客气了。”沈清辞让小莲收下，不置可否。
柳姨娘察言观色，低声道：“大小姐，如今府中情形，您也看到了。老爷经此一事，心思也有些变化。王氏虽去，但府中还有几位姨娘，难免各有心思。大小姐如今有靖王府倚仗，自是无人敢惹。但大小姐若想日后在府中过得舒心自在，有些事，还需早做打算。”
她这是在示好，也是想探听沈清辞的态度，或许还想借沈清辞的势，巩固自己的地位。
沈清辞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姨娘说的是。我久病初愈，不耐烦扰，只想清净度日。府中事务，自有父亲和姨娘操持。只要无人来扰我清静，我自不会多管闲事。”
这话是告诉柳姨娘，只要她不来找麻烦，自己也不会干涉她管家的权力，甚至可能成为她的“靠山”。
柳姨娘心中一喜，连忙道：“大小姐放心，妾身定会约束下人，绝不让闲杂人等打扰大小姐清修！”她听懂了沈清辞的暗示。
又说了几句闲话，柳姨娘便识趣地告辞了。
沈清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深。柳姨娘可用，但需防。目前，维持府内表面的平静，对她最为有利。
傍晚，沈弘派人来请她去正厅用晚膳，说是为她接风洗尘。沈清辞以身体不适推辞了，只在自己院中小厨房简单用了些。
她需要时间，重新适应这个“家”，也需要时间，筹划未来。
夜色渐深，沈府一片寂静。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疏朗的星辰。与靖王府别院的安宁不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带着前世的阴影和今生的算计。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弱者。
王氏，沈清婉，你们的报应已经开始了。而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顾九渊……谢谢你的“路过”和“援手”。但我的命运，终究要由我自己来书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暗夜私会，心意初明
重回沈府的初期，日子平静得有些出乎沈清辞的预料。府中下人见到她无不恭敬有加，柳姨娘将她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用度充裕。沈弘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每日请安时总要多问几句起居，偶尔还会送来些补品或小玩意儿，试图弥补父女间的裂痕，虽然这裂痕早已深如沟壑。
星痕等侍卫的存在，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暗算和骚扰。沈清辞得以安心调养身体，整理母亲的嫁妆，同时通过小莲和林老，遥控着医馆筹备的进展。顾九渊说到做到，那处城南的铺面已经顺利买下，正在按照沈清辞的图纸进行改建装修。银钱方面，顾九渊果然只是“借”，立了字据，利息按市价计算，分毫不差，这让沈清辞既感激又安心。
她偶尔会去靖王府为太妃请脉施针，每次顾九渊若在府中，总会与她见上一面，或是询问医馆进展，或是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态度自然，仿佛那日亭中略带暧昧的试探从未发生过。沈清辞也乐得装糊涂，只将他当作一个位高权重、需要谨慎对待的合作者与庇护者。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王诚案虽然了结，但其引发的朝堂震荡和后续清算仍在继续。承恩公府闭门思过，三皇子沉寂了许多，但皇后一系绝不会甘心。沈清辞通过林老隐约得知，王家一些漏网之鱼和与王诚有牵连的势力，似乎正在暗中活动，不知是针对靖王府，还是想报复她这个“始作俑者”。
沈清辞提高了警惕，但并未太过担忧。有靖王府的侍卫在，寻常手段伤不到她。她更关心的是如何尽快拥有完全自保的能力。
这一夜，月朗星稀。沈清辞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正欲歇息，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是星痕与她约定的暗号——有要事，需面谈。
她心中微凛，披衣起身，轻轻打开窗户。星痕如同夜鹰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抱拳低声道：“小姐，王爷在府外马车中等您，有急事相商。”
顾九渊深夜亲自来沈府外等她？定有大事！沈清辞不敢耽搁，迅速换上一身深色便服，用披风裹住头脸，在星痕的掩护下，避开府中巡夜之人，从后园一处隐蔽的角门悄然出了沈府。
门外巷子阴影里，果然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幔小车。星痕示意她上车，自己则守在车外。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钻了进去。车厢内空间狭小，只点着一盏昏暗的风灯，顾九渊坐在里面，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灯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王爷？”沈清辞在他对面坐下，心中有些紧张。深夜私会，若被人发现，于她名声有损，顾九渊不会不知，除非事情极其紧要。
“坐。”顾九言简意赅，递过来一个薄薄的纸卷，“看看这个。”
沈清辞接过，就着灯光展开。上面是用一种奇怪的符号和简笔画记录的信息，她看不太懂。
“这是密报。”顾九渊低声道，“有人买通了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欲对你下手，时间就在这两日，地点很可能是你去靖王府或回春堂的路上。”
沈清辞心头一沉：“是谁？”
“线索指向承恩公府一个被边缘化的庶子，还有……王家一个逃过清算的旁支子弟。”顾九渊声音冰冷，“他们不敢直接对付本王，便想拿你出气，或者，想用你来威胁本王，搅乱局势。”
果然来了！沈清辞握紧了纸卷：“王爷打算如何？”
“本王已加派人手在沈府和你可能经过的路线布防。但百密一疏，最好的办法，是引蛇出洞，一网打尽。”顾九渊看着她，目光锐利，“本王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
“演戏？”沈清辞一怔。
“明日午时，你照常乘车前往靖王府。路线会稍作调整，经过城西较为僻静的‘柳条巷’。对方很可能在那里动手。届时，本王的人会埋伏在侧，将其尽数擒拿，拿到活口和证据，便可顺藤摸瓜，将幕后之人揪出，彻底铲除隐患。”顾九渊解释道，语气带着杀伐决断的果决。
沈清辞明白了。这是要以她为饵，钓出暗处的毒蛇。风险自然有，但若能一举解决后患，无疑是值得的。而且，有顾九渊亲自布置，安全应当有保障。
“清辞听从王爷安排。”她没有犹豫，直接应下。她深知，躲是躲不过的，唯有迎头痛击，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顾九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随即又被凝重取代：“此事危险，你需万分小心。明日车内，星痕会扮作车夫，另有四名好手藏在车底。本王也会在附近。一旦动手，你只需抱头蜷缩在车厢角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直到星痕叫你。”
“是，清辞明白。”沈清辞点头，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种即将面对挑战的冷静。她相信顾九渊的安排。
正事说完，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气氛莫名有些微妙。
“你……不怕？”顾九渊忽然问。
沈清辞抬眸看他，清澈的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灯火：“有王爷在，清辞不怕。”
这话带着十足的信任，让顾九渊心头微震。他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想起她曾经的柔弱和如今的蜕变，想起她为自己祖母治病时的专注，想起她在别院整理药材时的宁静，想起她谈及开医馆时的神采……不知不觉间，这个女子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颇为特殊的位置。
不仅仅是合作者，不仅仅是医者，也不仅仅是需要庇护的弱者。她聪慧、坚韧、独立，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胆识和心性，却又保留了女子特有的细腻和良善。像一株在冰雪中悄然绽放的寒梅，清冷孤傲，却又散发着动人的幽香。
“沈清辞，”顾九渊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柔和了几分，“待此事了结，你的医馆也步入正轨后……你可愿，常伴祖母身边？她很喜欢你。”
这话，比之前的试探更近了一步。常伴太妃身边？以什么身份？靖王府不缺医女，也不缺伺候的丫鬟。
沈清辞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帘，轻声道：“太妃娘娘慈爱，清辞自当时常探望请安。只是……清辞身份微末，恐不便久居王府，徒惹非议。”
她还是委婉地拒绝了。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也不能。靖王府的水太深，王妃之位更是万众瞩目，她一个背负着复杂过去、家族名声有损的孤女，如何能匹配？即便顾九渊一时有意，又能持续多久？皇室宗亲的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
顾九渊听出了她的顾虑和疏离，眸色深了深。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身份、地位、过往、还有那看不见的皇室规矩和朝堂纷争……这些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若是从前，他或许不会在意这些，婚姻于他而言，不过是利益结合或责任义务。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一次次让他意外、让他欣赏、甚至让他有些心疼的女子，他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障碍，似乎也不是不能逾越。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朝局未稳，隐患未除，她的心也尚未完全向他敞开。
“罢了。”顾九渊没有强求，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切小心。”
“是，王爷也请保重。”沈清辞起身，准备下车。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顾九渊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触感清晰。
沈清辞身体一僵，回头看他。
顾九渊却没有立刻松手，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海，低声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其他，有本王在。”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隐约的关切。
沈清辞心头一颤，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眼眶。她轻轻点了点头：“清辞……记下了。”
顾九渊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沈清辞逃也似的下了车，在夜风的吹拂下，才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星痕护送她悄然回到自己院子。躺在床上，沈清辞久久无法入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马车中顾九渊的眼神和话语，还有那短暂却有力的触碰。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同样未能入眠的，还有靖王府书房中的顾九渊。他站在窗前，望着沈府的方向，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玉佩。
沈清辞……或许，他该认真考虑一下，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的可能性了。不是以医者或合作者的身份，而是以……更亲密、更长久的关系。
只是，这条路注定不平。但他顾九渊想做的事，想护的人，还从未失手过。
夜色渐浓，一场针对暗处敌人的围剿，和一段悄然滋生的情愫，都在这个夜晚，悄然酝酿。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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