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偏过头时，后颈绷着的弧度像根拉紧的弦，连带着肩头都微微耸起，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决绝。
裴川盯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心底的不安像疯长的藤蔓，越缠越紧——他太了解顾屿了，这份刻意的冷漠背后，从来都藏着不敢言说的隐情。
目光扫过病床，他忽然瞥见顾屿枕头底下露出的一角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像是被人反复按压过。
一个不好的预感猛地窜上心头，裴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迅速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是张诊断报告。
展开的瞬间，“胃癌中期”四个黑色宋体字，像淬了火的针，狠狠扎进裴川的眼底。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指尖的温度急剧下降，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那张薄薄的纸页，在他手里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压得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他终于明白，顾屿的疏离不是因为楼道里那个失控的吻，不是因为秦旭的挑衅，而是因为这个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现实。
他终于明白，顾屿为什么要拼尽全力推开他，为什么要说出“我们结束了”这样的狠话，为什么宁愿独自在寒风里游荡，也不肯让他找到。
所有的心疼、悔恨、焦虑，在这一刻尽数化作难以抑制的颤抖与愤怒。
裴川猛地将诊断书拍在床头柜上，纸张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病房里的死寂。
“顾屿！”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滚烫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就是你要推开我的原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顾屿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惊雷劈中，后背绷紧的弧度瞬间垮了下来。
他最不想让裴川知道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流淌。
他缓缓抬眸，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肿得厉害，看着裴川通红的眼睛，声音沙哑破碎得像被撕碎的纸片：
“告诉你…咳咳…又能怎么样？”
“让你放弃哈佛的学业，放弃光明的前途，守着我这个……这个将死之人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自嘲与绝望，胃里的绞痛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按住上腹，脸色愈发苍白，“裴川，我不想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健康的、能陪你走很久很久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累赘。”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裴川猛地打断他，眼眶红得吓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顾屿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顾老师，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爱的是你，是这个会悄悄记着我喜好、会在我疲惫时默默陪着我、时刻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问题的你，不是你的健康，不是你的未来！”
他往前跨了一步，双手紧紧抓住顾屿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眼神里满是痛苦与执拗：
“就算你生病了，就算你只能活一天，我也要陪在你身边！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剥夺我陪你的权利？连让我和你一起面对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这才是真的残忍！”
顾屿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绝望，心里像被无数把刀同时切割，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伸手去擦裴川脸上的泪水，可指尖刚抬起，就被胃里的剧痛牵扯得蜷缩起来，闷哼一声。
“可是我不想…咳…不想看到你为了我放弃一切，不想看到你因为我难过，不想看到你本该光明的人生，因为我变得一团糟……”
他哽咽着，话说不完整，眼泪掉得更凶了。
“没有可是！”
裴川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他永远都无法逃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能感受到他单薄的身躯下那颗脆弱不堪的心，能感受到他因为哭泣而起伏的胸膛。
“顾老师，别推开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贴着顾屿的耳廓，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呜咽，“让我照顾你，让我陪你治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一起走下去。”
“你的病，不是我们爱情的终点，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难关。”
他轻轻拍着顾屿的后背，极致温柔的安抚着，“我会申请休学，我妈是肠胃科专家，如果这里治不好，美国最好的肠胃科医生我也会联系好，等你情况稳定一点，我们就飞过去。不管是手术，还是化疗，我都会陪着你，一天都不会离开。”
顾屿靠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感受着熟悉的雪松味，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
所有的委屈、害怕、绝望，所有的隐忍、倔强、伪装，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他再也忍不住，伸出仅能活动的那只手，紧紧抱住裴川的后背，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衣服里，失声痛哭起来。
“裴川……我好怕……”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怕我治不好，我怕我会离开你，我怕我们的新家，我再也住不上了……”
“不怕，有我在。”
裴川低头，吻着他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打败病魔，一起住进新家，一起在露台上晒太阳，一起过很多很多个圣诞节，一起慢慢变老。”
顾屿的哭声越来越大，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倾泻出来。
泪水浸透了裴川的衣衫，也融化了两人之间所有的隔阂与疏离。
诊断书还静静躺在床头柜上，“胃癌中期”四个字依旧刺眼，可此刻，它不再是分隔两人的鸿沟，而是成为了他们爱情路上最坚硬的试金石。
“顾老师，你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好吗？我真的真的…好爱好爱…好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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