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阁破开云层的那一刻,我正把袖口那点灰烬抖干净。风从船头灌进来,吹得衣袍啪啪作响,像谁在背后拍巴掌。
寒星站我旁边,手还搭在星盘碎片上,笑得牙都快露出来了:“您刚才那句‘重装系统’,三界怕是要连夜改版规。”
我没理她,目光越过翻涌的云海,落在前方——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横亘虚空,边缘泛着暗紫色光晕,像是天地被人用钝刀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地方我熟,三千年前滚进来时,屁股后头还挂着半截追命雷符。
“到了?”她问。
“到了。”我说,“老阴比开门迎客了。”
话音刚落,远处天际线一阵扭曲,三十七道遁光急掠而来,带起一串浮夸的灵压波动。那些掌门一个个脸色发白,飞得跟逃命似的,到近前才稳住身形,围成半圈,眼神在魔窟和我之间来回扫。
带头的是青霄门那位老东西,胡子抖得像筛糠,抱拳颤声道:“楚阁主!十八渊第三层……魔气冲霄,封印松动,恐有大劫将至!还请出手镇压!”
我慢条斯理打开折扇,扇骨上的银纹闪了闪。
“你们慌什么?”我扫了眼这群人,“不就是个魔窟开了条缝?又没炸你们祖坟。”
“可、可内里已有魔将苏醒迹象!”另一人抢着说,“我们联手布阵试探,刚靠近就被震退三里!此乃灭世之兆啊!”
“灭世?”我冷笑,“你们上次说灭世,是因为北岭妖王娶媳妇放了十万个爆竹。这次是不是还得哭着烧纸钱?”
寒星噗嗤一声。
青霄门掌门脸涨成猪肝色:“楚昭!你身为玄冥阁主,坐拥破解万法之能,如今大难临头,岂能袖手旁观!”
我把扇子往手心一敲:“行啊,你说我有能耐。那你先告诉我,你要我怎么个‘破解’法?拿脑门去顶封印?还是让我现场写个驱魔咒语当众念?”
他噎住。
我往前踏一步,衣袍无风自动:“你们怕,是因为看不懂。看不懂就乱叫,叫完就想找人背锅。三十七派平日割韭菜割得挺欢,怎么轮到自己头上,一个个软脚虾似的?”
人群鸦雀无声。
寒星在我身后小声嘀咕:“主人说得对,这帮人平时嘴比刀快,真出事腿比兔子还短。”
我眼角余光瞥见她锁骨位置的衣服微微鼓起,像是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她右手悄悄按了上去,指节绷紧。
我知道那是血契在发热。
不是发作,是被窥视。
有人正顺着这条契约线,往这边看。
我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在脑子里翻开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它现在安静多了,毕竟天命卷都烧了,但它还在,像一本考完试还不肯交卷的学生。
一页泛黄的文言蹦出来:
**“戌时三刻,魔气凝聚于第三只眼,滞缓0.7秒——可破。”**
好家伙,连时间都给标得明明白白。
我合上眼,再睁开时,唇角已经扬起来。
“想要情报?”我朗声道,折扇一展,指向魔窟入口,“拿三坛冥河酒来换。”
全场哗然。
“你疯了?!”青霄门掌门怒吼,“此刻危在旦夕,你竟敢谈条件!”
“不然呢?”我反问,“我玄冥阁是慈善堂?还是你们家免费护院?昨天谁在西荒围攻寒星,说她是‘半妖邪物’该当场诛杀?今天倒想起我有用了?”
那人哑火。
我慢悠悠补充:“三坛冥河酒,少一滴都不行。要嘛现在掏,要嘛等魔将出来挨个收门票——我建议你们抓紧,它脾气不好,很可能不支持赊账。”
寒星在我身后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就在这时,她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一下。
我立刻侧目——她捂着锁骨下方,额头渗出细汗,嘴唇咬得发白。那块血契烙印正在发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热度。
她在忍。
但我知道,那一端有人正在用力扒拉这根线,想看看我手里还有什么牌。
“哟。”我轻笑一声,闭眼瞬间在脑海里翻动手册,“这么急着听戏?行啊,给你加个包厢位。”
我抬手,折扇轻点虚空,一道无形波动顺着契约反向推送出去——利用的是“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那个漏洞,短暂制造出意识断档的空隙。
刹那间,魔窟深处传来一声极细微的闷哼,像是有人猛地被针扎了手,迅速抽离。
寒星浑身一松,喘了口气。
“没事吧?”我问。
“死不了。”她咧嘴一笑,虽然脸色还是白的,“就是感觉刚才有坨脏东西在我脑子里翻垃圾桶。”
“那是渊主。”我说,“老东西闲得慌,亲自上线偷窥。”
“他还真看得起您。”
“不是看得起我。”我冷笑,“是怕我。”
我转回身,面对那群还在争论要不要交酒的掌门们,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嘈杂:“听着,戌时三刻,魔将第三只眼会聚集全部魔气,持续不到一秒。谁能在那时打出一道破罡劲,就能打断它的觉醒仪式。”
众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终于有人忍不住问。
“因为我刚查了天气预报。”我说,“今天宜破魔,忌瞎嚷嚷。”
寒星笑出声。
青霄门掌门铁青着脸:“你若真有此法,为何不直接出手?非要逼我们献酒?”
“因为我不想养成你们这群巨婴。”我收起扇子,插回袖中,“每一次危机,你们都想找个人替你们扛。扛完了还得骂他居心叵测。这次我不替你们扛,我要你们记住——救世不是义务,是交易。”
“而且。”我顿了顿,看向寒星,“我这狗崽子刚受了人家精神入侵,总得收点精神损失费吧?”
她翻白眼:“我是您护法,不是宠物。”
“护法也得发工资。”我说,“不然容易造反。”
她刚要反驳,忽然又皱眉,手再次按上锁骨。
“又来了?”我问。
她点头:“比刚才弱,但……他在记录。”
我眯起眼。
不是攻击,是记录。
渊主在收集信息,试图拼出我的行动模式。
好啊,那就给他看个完整的。
我抬起手,折扇遥指魔窟入口,一字一句道:“三坛冥河酒,换一个破绽。酉时五刻前到账,过时不候。错过时机,魔将睁眼,你们爱跪谁跪谁。”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玄冥阁前端。
寒星踉跄两步跟上来,低声问:“真等他们送酒?”
“当然不。”我说,“我在等一个人犯错。”
她一愣。
我望着那道裂缝,轻声道:“渊主要看,我就演给他看。让他以为我能被预测,让他以为我总有规律可循——然后,在戌时三刻,我偏不做他说的那件事。”
她眼睛渐渐亮了:“您是要……反向设局?”
“聪明。”我勾唇,“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点明那个弱点?”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她发间红绳狂舞。
她笑了:“那要是他们真把酒送来呢?”
“那就喝。”我说,“顺便给冥河老怪带句话——他的利息,我一分没忘。”
她正要说话,忽然瞳孔一缩,猛地抓住我手臂:“主人!魔窟……动了!”
我抬头。
只见那道裂缝缓缓张开,如同巨兽启唇,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开始外溢,缠绕在空中凝而不散。
而在最深处,一只竖立的眼睛轮廓,正一点点浮现。
我抬起折扇,轻轻挡在她面前。
“别怕。”我说,“它还没睡醒。”
她盯着那眼睛,声音发紧:“可……血契又热了。”
我感觉到她手指在抖。
但我没有回头。
只是将扇骨抵在唇边,低语了一句:
“老东西,你盯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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