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还在脑子里烧着。
“魔心初醒,需借楚昭之名唤三声。”
我盯着窟道尽头的赤光,呼吸没乱,可掌心有点发潮。不是怕,是烦——谁在替我喊名字?叫得这么勤,生怕我不听见?
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半步,喘得比刚才轻了些,手却一直没松开戟柄。她不知道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
被叫名字的那一刻,你就成了锚点。魔心会顺着声音爬进你的影子里,等你一走神,它就钻进来,把你变成它的嘴。
所以当第一根触手破血池而出的时候,我没动。
它像一条裹满黏液的巨蟒,甩出水面的瞬间带起腥风,直扑我面门。我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只是左手一翻,折扇展开,冥河水从扇骨间渗出,在身前凝成一道薄幕。
水幕透明,微微泛蓝,像一层冰还没完全冻实。
触手撞上去,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热铁贴上了雪块。速度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足够寒星动了。
她比我快一步冲到前面,长戟横扫,戟刃旋转一圈,砸开三条逼近的触手。动作干净利落,像个不要命的疯子。
可母虫不止三条触手。
八条,全出来了。
剩下的五条从左右两侧包抄,速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她刚稳住身形,其中两条猛地抽中她肩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直接从皮肉里打出来。
她整个人飞了出去,撞上岩壁,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一袋沙砸在石板上。
我转身就走过去。
不是去救她,是去确认她还活着。
她趴在地上,肩膀抽了一下,想撑起来,结果手一软又跌回去。我蹲下,看见她锁骨位置的衣服裂开了,金纹暴露在外,正一明一暗地闪烁,像快要烧断的灯丝。
然后,血流下来了。
金色的血,顺着她颈侧滑落,滴在地面。一接触岩石,立刻燃起幽蓝色火焰,小小的,却极烈,逼得最近的一条触手猛地缩了回去。
我眯起眼。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忽然自己翻了一页。
没有预兆,也没有震动,就像有人在我脑内轻轻掀开一张纸。
浮现一行字:
**“毒巢母虫惧怕寒星之血”**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息,嘴角慢慢往上扯了扯。
“蠢狗崽子,这次流血流得值了。”
她听见了,抬眼看向我,脸上沾了灰,嘴角有点破,可还是笑了下:“您……这就夸我了?”
“我没夸你。”我把手伸过去,指尖轻轻压在她伤口边缘,“我只是说,你这血现在能卖钱了。”
她哼了一声,想说话,结果牵动伤处,疼得皱眉。
我按住她肩膀,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把折扇递过去:“咬着。”
“啊?”
“不想叫出声就咬着。”我说,“接下来可能会疼一点。”
她愣了愣,还是接过去,咬住了扇柄末端。
我没再废话,左手覆上她锁骨裂口,掌心往下压。她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但没挣脱。
血契有共鸣,我能感觉到她体内那股半妖血脉正在沸腾,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而随着我的手掌施压,一丝金血顺着我指缝渗出,被我悄悄抹在折扇内侧的银纹上。
扇面微颤,像是吸饱了水的纸。
远处,血池表面开始冒泡,咕嘟咕嘟地翻腾,像是锅煮沸的粥。母虫终于彻底浮出水面。
她——或者说它——悬在半空,宫装华服鼓动如帆,面纱轻扬,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嘴角勾着,不像笑,倒像是尸体被线扯出来的表情。
八条触手缓缓收回,盘绕在她身后,像八条守门的蛇。
她没急着进攻。
她在看地上的蓝焰,也在看我手上那把染了金血的扇子。
“原来是你。”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像糖浆泡过腐肉,“那个被村子赶出来的杂种丫头……你的血,我一直想找。”
寒星咬着扇子,含糊地说:“那你……下次记得带个碗来接。”
母虫没理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楚昭,三千年前你毁我分身,今日我取你命,不过是以牙还牙。”
“你说错了。”我站起身,把寒星往身后石柱阴影里推了推,“三千年前我毁的不是你分身,是你主子的一块遮羞布。你这种靠别人愧疚活着的东西,连‘牙’都不配长。”
她笑了,笑声像指甲刮瓷瓶。
“那你可知,为何魔心偏偏呼唤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抖了抖扇子,让血迹在银纹间铺开,“但我猜,你马上就要告诉我了。”
她没回答,而是抬起手。
八条触手同时绷紧,蓄势待发。
我知道她要动手了。
可就在她指尖下压的刹那,地上那几簇蓝焰忽然窜高了一寸,火苗扭了个方向,齐刷刷指向她。
她动作顿了一下。
不是害怕,是本能地退了半寸。
我笑了。
“看来你不光知道她血有用,你还尝过。”
母虫脸色变了。
“杀了她!”
触手暴起,带着破风声扑来。
我没动。
等第一条触手离我还有三尺时,我轻轻挥出折扇。
扇面划过空气,带起一道细不可察的弧光。
那一抹金血,随风洒出,在空中划出半道弯月。
血珠还没落地,蓝焰先炸了。
像是有人往油锅里泼了瓢水,火势轰然腾起,呈环形向外扩散,逼得所有触手在半空僵住,不敢再进。
母虫悬浮在火焰外围,宫装下摆被燎焦了一角,她死死盯着我手中的扇子,第一次露出了像是……忌惮的表情。
“你竟敢用她的血画符?”
“我不光敢用。”我往前踏一步,扇子指向她,“我还准备拿它写个帖子,请你吃席。”
她没说话。
血池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像是底下的心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寒星靠在石柱边,抬头看着我,声音很轻:“主人……你是不是又要干坏事了?”
“不是坏事。”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是给老东西换个活法。”
她咧嘴笑了,虽然疼得脸都歪了,可还是笑得坦荡:“那……祝您……顺利用血。”
我转回头,扇子一收,抬脚就朝前走。
一步,两步。
蓝焰在我脚下分开,像潮水让路。
母虫终于动了,双手猛然合十,八条触手如刀锋般交错劈下。
我没有闪。
只是在最后一刻,将折扇高高举起,扇面上那道金血痕迹,在赤光与蓝焰交织中,清晰可见。
像是一道尚未写完的符。
也像是一封,刚刚寄出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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