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白家码头。
白启明负手立于新筑的堤岸上,望着眼前已见雏形的庞大码头,胸中豪情万丈。
再过两月,最多两月,这座码头就将全面竣工!
到那时,整个湖广的水路命脉,便将牢牢握在他白家手中。
有了刘诚和布政司衙门的支持,到时候什么江陵商会,什么方言父子,都将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方言跪地求饶、方家产业尽数易主的狼狈模样。
管家小跑着近前,脸上堆着谌媚的笑。
“少爷”
“照这进度,六月前定能完工。”
“刘大人那边也传了话,只待码头一成,布政司衙门的漕粮转运、官货装卸,便都优先安排给咱们。”
白启明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流连在工地上。
砸下重金,笼络官府,招揽数千青壮日夜赶工。
这一切的付出,终将换来百倍的回报。
他正志得意满间,眼角余光却瞥见码头外围的路上,一队人影正迤逦而行。
白启明眯眼望去,只见领头的是个黝黑壮实的青年,正是方言身边那个叫铁蛋的跟班。
而他身后跟着的,竟全是些妇孺孩子。
个个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正步履蹒跚的前行。
白启明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
他抬手指向那队人,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瞧瞧,瞧瞧!咱们方大公子这是穷途末路了?招工竟招到老弱妇孺头上来了?”
“就凭这些走路都打晃的货色,也想来建码头?”
“方言莫不是被本少爷逼疯了,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周围几个工头连忙附和陪笑。
白启明心情愈发明快,甚至颇有闲情地观察铁蛋这些人的去处。
他到想看看,铁蛋这些人,要往何处去。
然而,铁蛋一行人走到白家工地入口处时,竟停下了脚步。
白启明眉头一皱。
只见铁蛋从怀里掏出一粗布,然后再从包裹里面抽出两根竹竿,随后三两下便支起一个简陋的木架,将那粗布往上一挂。
白布迎风展开,上面着一行大字:
【江陵商会诚招青壮,日结十文,包一餐。】
几乎是同时,那些妇孺纷纷解开背上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叠叠印满字的纸,竟不等工地守卫反应,便手脚麻利地顺着工棚间隙,将纸页一张张塞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工地门口的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厉声喝斥着上前驱赶。
但已经晚了。
纸页飘进了白家工地。
一个正啃干粮的汉子随手捡起,眯眼看了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站起身,冲身旁几个工友低吼:“快看!江陵商会那边招工,一天十文!”
“啥?十文?!”
这宣传单,就如同一颗炸弹,瞬间在工地之内炸开。
几个离得近的工人探头探脑,当看清纸上的内容后,呼吸都粗重起来。
别的字他们认不得,但是‘招工’,‘十文’,‘一日’这几个简单的字,他们还是看得明白的。
白家给的工钱,一日不过五文,还时常以各种名目克扣。
而江陵商会那边,却是十文!足足是白家的两倍!
不知是谁第一个动了,他扔下手中的工具,拔腿就朝工地外跑。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原本埋头干活的工人们,竟像潮水般涌向铁蛋立牌子那个方向!
“站住!都给我站住!给我回到工位上去!”工头们慌了,声嘶力竭地阻拦,可哪里拦得住?
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当另一头的价码足够沉重时,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将会他们的敌人。
他们哪怕手中拿着木棍,却还是被那些工人们逼得一退再退。
白启明瞳孔骤缩,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起。
就在此刻,他才明白方言的这一手,是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那些妇孺分明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大杀器,却是那些“传单”。
他当初为了省事,也怕这些流民在工地上出事惹来官司让他赔偿。
他根本就没与这些人签订正式的工契,工钱都是几天一结,这些人几乎都是自由身。
如今方言那边价码开得如此诱人,他们抬脚就走,自己连个拿捏的由头都没有!
“少爷,现在怎么办?”管家也慌了神,声音发颤,“照这么跑下去,不到天黑,咱们工地就得空一大半!”
“工期……工期万万耽搁不起啊!”
“族里那些叔公,可都指望着码头早日生利呢!”
白启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为了建这码头,他几乎押上了白家大半身家,还向族中长辈借了不少银子。
若真因人手短缺而停工,莫说族中责难,便是布政司刘大人那边,他也无法交代!
不能停!绝不能让方言得逞!
他狠狠一咬牙,从齿缝里迸出话来:“贴告示!立刻给我贴出去!自明日起,所有青壮工钱,涨到……涨到十文一天!”
“十文?!”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少爷,这……这每日就要多出好几十两开销啊!”
“照做!”
“眼下稳住人心最要紧!”
“码头只剩最后两个月,便是多花些银子,只要能按期完工,夺下商路,日后还怕赚不回来吗?!”
管家不敢再多言,连忙跑去安排。
白启明跌坐回椅中,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惊,手却抖得厉害。
十文一天……这代价,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头上慢慢割。
方言的这一手,可是足够他心疼好久了!
工期还有两个月,他最少要因此多付好几千两银子!
然而,他这口茶还没咽下去,方才那工头竟又连滚爬爬地冲了回来,这次脸色已不是惨白,而是如同死灰。
“又、又怎么了?!”白启明心头猛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工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少、少爷……江陵商会那边……又、又涨了!”
白启明手一抖,茶水泼了一身:“涨到多少?!”
“十……十五文!还是日结!”工头几乎要瘫软在地。
“十五文?!”白启明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他猛地抓住椅背,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疯了吗?!方言他是不是疯了?!这么个烧钱法,他江陵商会有多少家底够他挥霍?!”
但骂归骂,现实却冰冷地摆在眼前。
他这边的工人,已经又开始骚动了,无数道目光偷偷瞥向工地外,蠢蠢欲动。
“涨!”白启明红着眼,嘶声道,“我们也涨!十五文!不,二十文!”
“给我涨到二十文!就最后两个月了,老子豁出去了,不信就拼不过他!”
管家在一旁听得腿都软了。
二十文一天……这码头建成,光人工成本就得是个天文数字!
可看着少爷那近乎癫狂的神色,他一个字也不敢劝。
命令飞快传了下去。
告示刚贴上,工地上骚动稍平,一些已经跑到边缘的工人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白启明刚想松半口气,楼下却陡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喧哗声,其间夹杂着怒吼、推搡和器皿碎裂的声响!
“又怎么了?!”白启明冲到栏杆边,朝下望去。
只见工地入口处已乱成一团,黑压压的工人竟聚集起来,与拦路的护卫家丁推挤对峙,群情激愤。
一名家丁满脸是汗地冲上来,仓皇禀报:“少爷!不好了!”
“工人们……工人们闹起来了!”
“说现在就要去江陵商会那边上工,这几天的工钱都不要了,现在就要走!”
“已经……已经冲出去好几百人了!”
“什么?!”白启明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
他不是给他们涨到了每天二十文吗?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方言那边又涨价了?
然而那家丁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汗毛直立。
“江陵商会那边……那边说,但凡现在过去的青壮,不只一天十五文,还……还当场就先给一两银子的安家费!”
“一两银子……安家费?”
白启明喃喃重复,脚下踉跄一步,手中的茶杯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眼前浮现出工地那数千青壮的影子。
每人一两,那就是……数千两雪花银!
方言他……他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这样对他有设么好处吗?值得他下如此重注吗?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回想到了无数个可能!
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要抢尽先机!
只要他的码头先建成,就能占尽先机,到时候自己这边就算晚两个月完工,市场、渠道、口碑,恐怕早就落入方言之手!
方言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于那些商户谈判让利!瞬间将市场上面所有积存的订单全部接下。
商人都是一群逐利的人群。
当他们发现方言那边能给他们更多利益的时刻,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白启明。
他白启明,为了建造这个码头,已经投资的太多了。
要是所有的订单全被方言接了,他白启明将来码头建好了,也会面临无单可接的窘境!
然后又会因为投资太大,家中存银不足,在竞争上面被方言牵着鼻子走。
哪怕有官府的订单,他恐怕也无法扭转那劣势。
毕竟众所周知,给官府做生意,那利润,哪里有民间那些人给的利润高?
想通了这一切,白启明的脸上瞬间煞白!
好狠!好绝的算计!
方言这是要细刀子割肉,慢慢折磨他们白家啊!
“少爷!现在怎么办啊?”管家带着哭腔问,“账上……账上实在没那么多现银了!咱们的预算早就超了,族里那边也……”
白启明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状若疯魔。
他一把推开管家,跌跌撞撞地往楼梯口冲去。
“给!有多少给多少!先把人给我稳住!缺的银子,我现在就回府去筹!典当、借贷,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凑出来!”
“只要我们的码头先建成,我们就可以将失去的一切,都给拿回来!”
而在江滩另一边,方言站在工地的工棚外,远远望着白家码头方向的骚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李焱站在他身旁,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简报,脸上又是肉痛又是兴奋:“方兄,安家费这一招,太狠了!”
“白家那边,果然跟了!”
方言轻轻合上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目光悠远。
“李兄,若只是一个码头,可不用我这样大费周章呢!”
“这价格战,才刚刚开始呢!”
李焱顺着他的目光,够着头向着武昌城内看去。仿佛要把武昌城内所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而在此时的武昌城内,无数个拿着传单的儿童和妇女,正在大街小巷里面游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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