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芥居内,光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流淌得缓慢而静谧。只有那些堆积如山的“破烂”偶尔散发出微光,或是自行挪动位置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才证明着时间并未完全停滞。
姜小鱼在“清静无忧叶”的温和效力与书生这处神秘空间的庇护下,魂体的崩坏终于彻底止住。那些狰狞的裂痕不再扩大,甚至在一些细微处,开始有极其缓慢的自我弥合迹象。但她依旧沉陷在深度的昏迷中,意识如同沉入海底的礁石,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只有胸口处那枚生命珠持续散发着温润的绿光,护持着她最后的本源不散。
墨临的伤势恢复得稍快一些。玄天宗功法中正平和,最重根基,加上书生这里似乎对疗伤有某种独特的加持,他灵魂深处那被幽冥意志侵蚀的创伤被逐渐抚平,枯竭的法力也恢复了三四成。但他大部分时间,依旧静静守在姜小鱼的“书简床”边,打坐调息,剑眉微蹙,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期间,书生偶尔会晃悠过来,检查一下姜小鱼的情况,丢给墨临一些看不出名堂、但入口后对恢复魂力或滋养神魂大有裨益的“零食”(有时是几粒散发着檀香的沙子,有时是一块冰凉如玉的石头),然后又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消失在杂物深处。
这一日,墨临刚刚结束一轮周天运转,睁开眼,便看到书生正蹲在姜小鱼旁边,手里拿着那枚从幽冥宗暗桩处得来的、布满裂痕的“幽冥令”,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前辈?”墨临出声。
书生头也不抬,用手指弹了弹那令牌,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玩意儿,有点意思。看着破,里面却藏着点好东西。”
他掌心忽然腾起一缕灰蒙蒙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火焰,将那幽冥令包裹。令牌在火焰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表面的污秽与死气被迅速炼化,那些痛苦扭曲的面孔纹路也逐渐淡去,最终,令牌化作了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却隐隐有暗金色流光内蕴的菱形晶体,晶体中心,仿佛封印着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幽冥本源。
“喏,给你了。”书生随手将那炼化后的黑色晶体丢给墨临,“这算是那令牌最核心的一点东西,剥离了幽冥宗的印记和污秽,只剩最本源的‘幽影’法则碎片。你小子剑心通明,走的是煌煌正道,但这玩意儿关键时刻用来阴人……哦不,是用来出奇制胜,效果应该不错。炼化了它,或许能让你对‘虚实’‘隐匿’有些新的理解,对你温养那丫头也有点辅助——这‘幽影’之力,最擅长藏匿气息,温养时能少些动静。”
墨临接过晶体,入手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种与光明正大截然相反的、潜行于阴影的法则意蕴。他沉默片刻,将其收起,再次道谢:“多谢前辈馈赠。”
书生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落在依旧昏迷的姜小鱼身上,叹了口气:“这丫头的伤,拖不得了。‘清静无忧叶’只能治标,功德枷锁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一直在缓慢侵蚀她的根基。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去玄天宗?”
墨临看向姜小鱼苍白的面容,沉声道:“待她魂体稍稳,能承受空间穿梭之苦,便立刻出发。”
“嗯。”书生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小子,你回玄天宗,打算如何解释?带着一个身负地府重枷、被阎罗法旨通缉的阴神回去,还要进入剑冢禁地?你那宗门里的老家伙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墨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我会坦言部分实情。北境之事,关乎三界安危,并非我玄天宗可以独善其身。至于小鱼……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更是阻止幽冥宗阴谋的关键。宗门若不容,我自带她离开,另寻他法。”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了她,他不惜与整个宗门立场相悖。
书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又化作一丝戏谑:“倒是情深义重。不过,或许没你想的那么麻烦。”他踱了两步,慢悠悠地道,“玄天宗立派久远,传承之中,未必没有与地府、与轮回相关的记载。你们剑冢之下镇压的‘清圣之气’,其来历本就蹊跷。你只需将北境所见,尤其是幽冥君主意志降临、九幽冰封仪式之事,如实禀告。那些老家伙们,活得久了,反而更怕死,更怕宗门基业毁于一旦。涉及到这种层面的大劫,他们权衡利弊之下,未必不会网开一面,甚至……提供助力。”
墨临闻言,若有所思。书生所言,不无道理。玄天宗传承无数岁月,典籍浩瀚如烟,或许真有关于上古动乱、幽冥之劫的只言片语。若能以此引起宗门高层重视,事情或许真有转机。
“多谢前辈提点。”墨临拱手。
“举手之劳。”书生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姜小鱼,“这丫头醒来,怕是还有一番折腾。功德枷锁的反噬之苦,非同小可。你……做好准备。”
说完,他不再多留,晃着身子,再次没入那无边无际的“破烂”海洋之中。
墨临重新坐回姜小鱼身边,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心中那份沉重并未减少,但前路却清晰了许多。
玄天宗,剑冢。
那里不仅是疗伤的希望所在,更可能成为揭开更大谜团的关键。
他闭上眼,开始炼化那枚“幽影”法则晶体。灰蒙蒙的气息融入他的剑元,并未改变其凛冽正大的本质,却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使得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深邃。正如书生所言,这对隐匿、对感知虚实,确有大用。
时间,在寂静的筹备与等待中,又过去了数日。
姜小鱼魂体的裂痕在生命珠和清静无忧叶的双重作用下,终于愈合了表层,虽然内里的本源损伤与规则冲突依旧严重,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触目惊心。她的气息也强盛了一丝,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熄灭的微弱。
这一日,墨临正在熟悉新掌握的“幽影”之力,试图将其与自身剑意结合,忽然心有所感,猛地看向床铺。
只见姜小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眉心那淡不可见的金色火焰纹路,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
她要醒了!
墨临立刻收敛气息,靠近床边,紧张地注视着她。
姜小鱼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挣扎了太久。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碾碎后又强行拼接起来,每一寸都充斥着规则的碎片与反噬的灼痛。功德枷锁破损处传来的、如同凌迟般的持续痛苦,更是几乎要摧毁她的理智。
但一股更加坚韧的、不认命的执念,支撑着她,如同在滔天洪水中死死抓住的浮木。
回去……还要回去上班(还债)……墨临那家伙……还欠他一句谢谢……还有……那秃驴……还没揍……
混乱的念头如同气泡般上浮,最终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求生欲。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魂力剧烈波动),双眼骤然睁开!
起初,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朦胧的光影和熟悉的气息。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刚刚复苏的意识,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呃……”
“小鱼!”墨临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在她耳边响起。
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墨临那张写满了担忧的俊脸,以及……周围那熟悉又杂乱的“破烂”仓库景象。
是书生的尘芥居……她没死……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心神微微一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魂体深处,那破损的枷锁如同一个不断释放着荆棘的源头,持续切割、灼烧着她的灵魂!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有魂力凝结的汗珠渗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起来,牙关紧咬,才能勉强不发出痛呼。
“枷锁……反噬……”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虚弱。
墨临心中一痛,立刻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将一股精纯平和的玄天宗本源法力渡了过去,试图帮她缓解痛苦。同时,他引动刚刚炼化的“幽影”之力,一丝清凉阴翳的气息笼罩住她,一定程度上隔绝了外部感知,也让那规则反噬带来的刺痛感稍微减弱了一丝。
“忍一忍,我们在书前辈这里,暂时安全。”他低声安抚,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姜小鱼靠在他臂弯里,感受着那源源不断渡来的温和法力与一丝奇异的清凉,剧痛虽然依旧,但心中却莫名地安定了几分。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墨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次……工伤……算谁的……”
都这种时候了,她脑子里居然还在想这个?!
墨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紧绷的心弦却因她这句充满“姜小鱼风格”的话而莫名一松。
“算我的。”他看着她,认真道,“以后,你的债,我都帮你还。”
姜小鱼愣了一下,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心中某个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更猛烈的剧痛打断,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墨临不再多言,只是持续不断地为她渡入法力,以幽影之力为她分担痛苦。
良久,那一波剧烈的痛楚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姜小鱼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虚弱的汗水(魂力显化)浸透,瘫软在墨临怀中,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的大脑,却开始恢复运转。
北境……仪式……白泽牺牲……墨临复苏……逃亡……还有,这该死的枷锁反噬……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气息微弱地问。
墨临将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发丝拨开,低声道:“去玄天宗,剑冢。那里有能帮你的东西。”
玄天宗?姜小鱼眨了眨眼,想起那是墨临的宗门。去那里……安全吗?她可是地府头号通缉犯。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墨临补充道:“我已想好说辞。宗门那边,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姜小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线条分明的下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清冽剑意与一丝新生幽影气息的味道,心中那点不安悄然散去。
“好……”她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听你的。”
她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也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信任他,似乎成了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感受着怀中人重新平稳下来的呼吸(魂力波动),墨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凛冽的剑芒。
玄天宗……是时候,回去了。
有些旧账,也该清算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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