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燃尽，晨光熹微。
陈知文熬得双眼通红，但脸上带着完成挑战的兴奋。他将仿写的密信纸卷小心卷好，塞回那个金属小圆筒，旋紧。“笔迹、格式、还有几个约定的暗记符号，都尽可能模仿了。内容按队长的意思，让他继续潜伏，乙案暂缓，等待新指令，并暗示货郎线不安全，建议考虑启用备用点——我用了他们可能使用的‘第二储藏室’这个代称。”
王二娃接过冰凉的小圆筒，在指尖掂了掂。天衣无缝是不可能的，但足以迷惑对方一段时间，或者引蛇出洞。
“铁蛋，东西放回去。手脚干净点，原封不动。”
“放心吧二娃哥。”铁蛋接过圆筒，像一阵风似的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王二娃没有睡。他坐在炕沿上，闭目养神，实则将意识再次沉入英灵殿那片幽暗空间。精神力依旧疲惫，但他强迫自己集中，尝试“推演”天亮后的几种可能。
模糊的光影晃动，勾勒出打谷场破窑洞的景象。代表小圆筒的光点被重新放置回去。紧接着，几个属于“暗刃”成员的光点，在预定的监视位置隐现。
然后，是代表“顺子”的光点，从张家院落出发……
推演到这里，画面剧烈晃动，变得支离破碎，难以维系。王二娃闷哼一声，被迫退出，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清晰。但隐约有种感觉——那条行动路线上，出现了不止一个岔口。
“队长，信放回去了，周围也安排了人盯着。”铁蛋回来复命。
王二娃点点头，看向其他几人：“都去休息两个时辰，轮流盯梢。重点还是‘顺子’本人和那个死信箱。赵黑子，你额外留意屯里是否有陌生人突然出现或离开。”
众人领命散去。
上午，一切如常。
“顺子”依旧在老张家帮忙，甚至还跟着老张头去地里除了会儿草。他没有靠近打谷场，甚至没有朝那个方向多看一眼。
负责盯梢死信箱的赵黑子传回消息：没有任何人接近破窑洞。
午后，起了风，天色有些阴。
王二娃在营地处理日常事务，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太安静了。这不正常。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顺子”，在送出第一份重要情报后，一定会急于确认是否被安全取走，或者等待新的指令。即使接到“暂缓”指令，也会去确认一下死信箱的状态。
除非……他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他有其他确认方式？
“队长！”秀芹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有些发白，“顺子……顺子刚才出门了，没去地里，也没去村口，他往……往李木匠家那边去了，说是……说是前阵子货郎卖的顶针不好使，想问问李木匠能不能修修，或者换个新的。”
李木匠家？货郎？顶针？
王二娃脑中电光一闪！那货郎当初接触过秀芹，卖过东西！难道“死信箱”不止一个？或者，李木匠家附近，有他们约定的另一种紧急联络或确认信号？
“铁蛋，叫上孙石头，跟我去李木匠家附近！赵黑子，继续盯死信箱！陈知文，你立刻想想，密码里有没有关于‘确认安全’或‘紧急示警’的备用方式！”王二娃语速飞快，人已如猎豹般窜出。
李木匠家在屯子西头，离打谷场有不短的距离。王二娃三人借着地形和房屋掩护，快速靠近。
远远地，就看到“顺子”站在李木匠家院门外，正跟出来的李木匠说着什么，手里似乎拿着个亮闪闪的小物件。
孙石头眯起老猎人的眼睛，低声道：“他站的位置，斜对着院门左边那棵老槐树。”
王二娃顺着看去。老槐树树干粗壮，离地约一人高的地方，有个不小的树洞，平时孩子们常在那里藏些小玩意儿。
只见“顺子”和李木匠说完话（似乎真的只是问了顶针的事），转身离开。但在转身的刹那，他的手臂似乎极其随意地、幅度很小地摆动了一下。
王二娃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他那瞬间的手部动作和袖口——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不同于泥土草屑的深色碎末，从他袖口飘落，恰好被风吹向老槐树树洞的方向，有几粒甚至粘在了树洞边缘。
那不是无意之举！
“孙叔，盯住树洞和‘顺子’回去的路。铁蛋，跟我来，别惊动李木匠。”王二娃当机立断。
等“顺子”背影消失在巷口，王二娃迅速绕到老槐树后。树洞边缘，沾着几粒细微的、深褐色的东西。他小心地用草叶刮下一点，凑近鼻尖——有一股极淡的、类似中药又混合着铁锈的古怪气味。
“这是……啥？”铁蛋疑惑。
“不知道。但肯定是个信号。”王二娃心脏下沉。对方果然狡猾，死信箱可能只是常规传递，而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日常接触点，设置了极隐蔽的安全信号或警报信号。刚才“顺子”撒出这东西，可能意味着“安全”，也可能意味着“危险，取消联络”！
“他刚才撒这东西，是确认安全，还是发出警报？”铁蛋也意识到了问题关键。
“不知道。”王二娃摇头，脸色凝重，“但我们必须假设是最坏的情况——他已经怀疑死信箱不安全，甚至可能察觉被监视，刚才是在发出‘停止使用死信箱，我已暴露或处于危险中’的警报！”
如果这个信号被他的同伙看到……
“铁蛋，你立刻带两个人，远远跟着‘顺子’，但不要跟太紧，绝对不能让他察觉！只要看他是否试图逃离，或者接触其他特定的人或地点。孙叔，你马上去打谷场附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在观察死信箱区域。注意，只是观察，不要动手！”
两人领命而去。
王二娃站在原地，望着老槐树树洞，又看了看“顺子”消失的方向，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对手比他预想的更专业，更谨慎。这条“影子里的毒蛇”，恐怕不止一个头。
他撒下的，到底是什么？给谁看的？
必须尽快弄清楚，否则，“暗刃”的第一次亮剑，可能就会砍在空处，甚至打草惊蛇，让这条毒蛇彻底缩回暗处，或者……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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