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过云层开始下降时,舷窗外春城的灯火已如星海般铺展。林枫没有像其他乘客那样整理行李,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过一份刚收到的紧急报告——边境三个县同时发来请示,询问道路改造工程是否真的能按新标准执行。
“林书记,报告您看了?”马文远轻声问。
林枫点头,目光没离开屏幕:“三地提出的问题很实际。勐腊担心石料供应,腾冲顾虑雨季施工,瑞丽请示拆迁补偿标准……”他关闭文件,望向窗外的夜色,“传我的话:三天内,我亲自到这三个地方现场办公。让县里把问题清单、解决方案、需要省里协调的事项,全部摆到桌面上。”
马文远迅速记录:“可是您的行程已经排满……”
“重新排。”林枫的语气不容置疑,“上面给了我们尚方宝剑,不是挂在墙上看的。政策落地遇到的第一道坎,我们必须带头闯过去。”
飞机轮子触地的震动传来。林枫收起平板,整理了一下衣领。机舱门打开时,春城潮湿的夜风涌入,带着这个边境省份特有的气息——有山林的清冽,有泥土的厚重,还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次日清晨七点,省委一号会议室。
比通知时间早半小时,林枫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他面前摊开的是连夜整理的三份材料:中央批复文件的红头原件、专项资金拨付的流程图、以及那份被勾画得密密麻麻的《边境地区重点项目清单》。
七点二十分,参会人员陆续抵达。每个人走进会议室时,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他们看到林枫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边境地图上,用红蓝两色记号笔标注着什么。晨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
“都到了?”林枫直起身,没有寒暄,“那就开始。”
他走到会议桌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将那份红头文件推向桌子中央。“昨天夜里十一点,中央财政第一批五十亿专项资金,已经划拨到省财政专用账户。”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激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林枫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笔钱,是中央对滇省的信任,更是对边境四千六百万百姓的承诺。怎么用?用在哪儿?今天这个会,就是要定盘子、压担子。”
他示意工作人员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复杂却清晰的架构图。“新时代固边兴边富民行动,省委成立总指挥部。我任总指挥,岩温省长任常务副总指挥。”激光笔的红点移动,“下设四个分指挥部:基础设施指挥部、产业发展指挥部、民生改善指挥部、边境治理指挥部。今天,四个指挥部的指挥长、副指挥长人选,必须定下来。”
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这不是寻常的工作分工,这是战前点将。
“基础设施指挥部,负责交通、水利、能源、通信四大类五十二个项目。”林枫的目光落在省交通厅长脸上,“李厅长,你敢不敢接这个令箭?”
年过五旬的交通厅长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林书记,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边境二十五县市主干道全部达二级标准,十个不通硬化路的乡镇全部通车!”
“好!”林枫从桌上拿起一枚特制的红色指挥徽章,亲自别在李厅长胸前,“三年为期,立军令状。”
“产业发展指挥部。”林枫看向省农业农村厅长和文旅厅长,“边境特色农业、生态旅游、跨境贸易,这三篇文章怎么做活?你们两位,一个管种,一个管卖,能不能配合好?”
两位厅长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请书记放心,我们互补互促,绝不给全局拖后腿。”
两枚徽章递出。会议室里的温度在升高。
这时,林枫将目光转向坐在自己右侧的岩温省长。这位本土出身的傣族干部,此刻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民生改善指挥部,任务最重。”林枫的声音郑重起来,“教育、医疗、住房、就业,件件关乎老百姓的切身感受。这个指挥长——”他顿了顿,“岩温省长,你来担任,怎么样?”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岩温身上。作为省长,他原本可以只挂名常务副总指挥,具体工作交给分管副省长。但林枫这个安排,显然是要他扛起最吃劲的担子。
岩温缓缓起身,双手接过那枚徽章,没有立即佩戴,而是握在掌心。“林书记,同志们。”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我是从边境寨子走出来的,最知道边境百姓盼什么、急什么。十年前我当县长时,曾亲眼见过一个母亲背着发烧的孩子,徒步三十里山路去乡卫生院。那天我在日记里写:若有一天能为官一任,必让边境每个孩子生病时,家附近就有医生。”
他将徽章郑重别在胸前:“这个民生指挥长,我接了。我向省委保证,也向全省人民承诺:三年内,边境每个乡镇都有达标卫生院,每个行政村都有合格卫生室,每个寨子都有签约医生。做不到,我主动辞职。”
掌声雷动。林枫紧紧握住岩温的手:“省长,咱们一起干!”
最后是边境治理指挥部。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公安厅长张彪,林枫却看向了列席会议的西部战区副参谋长郑国威。
“郑参谋长,这个指挥部,我想请部队的同志牵头。”林枫的话让所有人意外,“边境治理,党政军警民必须一体联动。部队在边境驻守多年,情况最熟,威信最高。请你任指挥长,张彪同志任副指挥长,军民协同,能不能打好这一仗?”
郑国威刷地起立,一个标准的军礼:“坚决完成任务!”
四枚指挥徽章全部授予完毕。林枫回到主席台前,环视全场:“指挥体系现在建立起来了。接下来,我宣布三条铁律——”
会议室落针可闻。
“第一,资金使用全程阳光,每一分钱都要可追溯、可核查。成立由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群众代表组成的监督委员会,每月公开账目。”
“第二,工程质量终身负责。所有项目设立责任碑,刻上指挥长、设计、施工、监理负责人的名字。三十年、五十年后,都要经得起检验。”
“第三,进度滞后现场问责。我不听汇报,只看现场。哪个项目拖后腿,指挥长带着问题直接到工地找我解释。”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同志们,这些不是普通的项目。中央领导专门交代——这是政治工程,是民心工程,是关乎国家边境长治久安的战略工程。做得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做不好,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
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脊背都挺得笔直。那些别在胸前的徽章,此刻沉甸甸的。
会议结束时,林枫特意叫住了岩温:“省长,民生这一块压力最大,需要什么支持,你随时提。”
岩温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书记,您把最重的担子交给我,就是最大的信任。我只有一个小请求——”
“你说。”
“下次您去边境一线的时候,叫上我。”岩温的目光恳切,“咱们党政一把手同时出现在工地上、出现在群众家里,下面的人就知道,省委省政府是动真格的了。”
林枫重重点头:“好!一言为定!”
会议结束已是中午。林枫没有在机关食堂用餐,而是让司机直接开往三百公里外的勐腊县。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疾驰。马文远递过一份简餐:“林书记,勐腊那边说准备好了接待……”
“告诉他们,直接去石料场。”林枫接过饭盒,简单吃了几口,“报告上说石料供应可能跟不上,我们就去源头看。”
下午三点,车子颠簸着驶入一个山坳里的采石场。勐腊县委书记带着几个人等在那里,个个满身尘土,显然已经在这里忙了半天。
“林书记,您怎么亲自……”县委书记慌忙迎上来。
林枫摆摆手,环视着轰鸣的采石场:“问题出在哪儿?”
“主要是两个。”县委书记抹了把汗,“一是符合标准的石料矿点少,二是运输成本高。按新标准,二级路对石料硬度、规格要求严,全县能达标的矿点只有三个。”
林枫弯腰捡起一块碎石,仔细看了看:“带我去矿点。”
一行人又驱车半小时,来到一个正在开采的矿点。林枫戴着安全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开采面,仔细查看岩层结构,又询问开采工艺。
“这三个矿点的储量,够不够所有项目用?”他问随行的地质工程师。
“如果只供勐腊县内项目,勉强够。但邻县也需要的话……”
林枫沉思片刻,转身对县委书记说:“你们做个方案:第一,申请专项资金,对这三个矿点进行技改扩能;第二,协调交通部门,规划一条从矿点到各工地的专用运输通道;第三,请省地质队帮忙,在周边再勘探两到三个备用矿点。”
他顿了顿:“钱的问题,省里解决。技术问题,我协调专家支持。但有一条——石料质量必须百分之百达标。这条路要管五十年、一百年,基础材料不过关,一切都是空谈。”
县委书记重重点头:“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离开矿点时已是夕阳西下。林枫没有停留:“去下一个点。”
“林书记,已经快六点了,要不明天……”
“腾冲那边不是说雨季施工方案定不下来吗?”林枫坐进车里,“现在正是雨季,不去现场看看,怎么定方案?”
车子在暮色中继续前行。马文远看着后视镜里林枫略显疲惫却依然清亮的眼睛,欲言又止。
晚上八点,车队抵达腾冲一个道路工地。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工地上泥泞不堪。县委书记和工程指挥长打着手电筒等在雨里。
“林书记,雨太大了,要不……”
林枫已经接过雨衣披上:“带我去看最难施工的那段。”
手电光在雨幕中晃动。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一处山坡路段,这里土质松软,雨水冲刷下已经出现了小面积滑坡。
“就是这里。”工程指挥长大声说,“按常规工艺,雨季必须停工。但工期紧,停一个月就耽误一年。”
林枫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泥土,捻了捻:“试验过新工艺吗?”
“试过两种,效果都不理想……”
“北京开会时,我和交通部的专家聊过。”林枫站起身,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滴落,“他们推荐了一种日本在泥石流多发区用的固化技术,配合土工格栅,雨季也能施工。我约了专家下周过来,你们准备一块试验段,我们现场攻关。”
指挥长的眼睛亮了:“如果能解决雨季施工问题,工期至少能提前三个月!”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林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边境的老百姓等不起,国家的发展等不起。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是中央领导专门叮嘱的话。”
离开工地时已是深夜。坐进车里,林枫的裤腿和鞋子全是泥浆。马文远递过热毛巾:“林书记,今天跑了十四个小时了,瑞丽那边明天再去吧?”
林枫擦着脸,望向窗外雨夜中模糊的山影:“瑞丽的问题最复杂——跨境贸易区扩建,涉及土地、拆迁、边民安置,还有对外协调。告诉瑞丽那边,明天上午八点,我准时到拆迁指挥部。让他们把涉及到的每一户人家的情况,都准备好。”
车子驶入夜色。林枫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却没有睡。他的脑海里回响着离京前赵老说的话:“林枫啊,给你政策给你钱,不是让你坐在办公室里发文件的。要扑下身子,到最难的地方去,到群众最需要的地方去……”
他睁开眼睛,对马文远说:“文远,记一下:从明天开始,我的日程安排,三分之一在省里协调,三分之一在省直部门督导,三分之一在基层一线。每月至少跑完所有边境县市一圈。”
“这强度太大了……”
“不大。”林枫摇头,“中央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我们还慢吞吞的,还怕苦怕累,那就不配坐这个位置。”
他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散开处露出几颗星星。“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最怕几年后,中央领导来视察,边境的老百姓拉着领导的手说:政策是好政策,可惜落实得打了折扣。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
马文远沉默片刻,轻声说:“林书记,您放心。您带头这么干,下面没有人敢懈怠。”
车子在深夜的公路上平稳行驶。林枫重新闭上眼睛,这次真的有些累了。但就在似睡非睡间,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因为他想起离开木古村时,扎西顿珠老支书偷偷塞给他的一包茶叶,老人说:“林书记,等路修通了,茶厂建起来了,第一锅新茶一定留给您尝尝。”
那是承诺,更是期盼。
而此刻,在全省各个角落,无数个承诺正在生根,无数份期盼正在萌芽。新时代固边兴边富民行动的巨轮,已经启航。
林枫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前方还有无数的难关要闯,无数的硬仗要打。但有中央的信任,有百姓的期盼,有这支刚刚完成战前点将的队伍——他坚信,滇省边境的明天,一定会像此刻云散后的星空,越来越亮,越来越璀璨。
车子驶入春城时,已是凌晨两点。省委大楼里,还有几个办公室亮着灯——那是接到任务后连夜加班制定方案的工作人员。
林枫抬头看着那些灯光,轻声说:“你看,已经有人动起来了。”
是啊,千帆竞发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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