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老君庙”矿洞深处的神秘图纸，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又一颗石子，在独立一团技术核心层激起了比上次发现零部件更为复杂的涟漪。金属锭被初步判定为一种高硬度耐磨合金坯料，可用于制造破碎机颚板等耐磨件，价值不菲。但真正牵动宋书羽和所有人神经的，是那叠标注着“小型碎石机改进型”和“103项目备用”字样的图纸。
初步研判：似真似幻
在研发中心的保密分析室里，宋书羽组织王振虎、赵志峰等几位骨干技术员，对图纸进行了连续两天的封闭研究。
图纸本身绘制规范，线条清晰，标注（包括手写汉字注释）详细，具备正规工程图纸的基本要素。所描述的机械原理（曲柄连杆颚式破碎）是成熟可靠的。从技术角度看，它不像凭空杜撰，更像是一份经过实际设计、甚至可能经过一定实践检验的技术资料。
“结构合理，受力分析清晰，很多细节考虑了便于加工和维修。”王振虎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着传动部分，“这偏心轴和轴承座的配合公差要求，以咱们现在的加工能力，稍微努力一下，应该能达到。就是这颚板，要求材料既硬又韧，耐磨，咱们自产的钢……够呛。”
“材料问题可以想办法，”宋书羽指着图纸上的材料备注，“它这里也备注了替代方案，可以用高碳锰钢或特种铸铁。我们带回来的合金锭，很可能就是用于这类部件的坯料。至于其他结构件，普通铸铁和型钢应该可以应付。”
赵志峰更关注图纸的整体性和潜在问题：“宋工，图纸是完整的，从总装到部件，甚至基础图都有。但……太‘完整’了，反而有点怪。像是专门为在条件简陋的地方快速仿制而准备的‘简化教学版’。还有这些手写注释，解释得很细致，生怕你看不懂。这不像一般的工程存档图纸。”
“还有这个‘103项目’，”李卫国接口道，他参与了研究，“完全没听说过。我查了咱们手头有限的资料，问了一些老师傅，都没印象。会不会是……当年敌对势力遗留下来的？”
这话让气氛一凝。如果图纸来源有问题，甚至带有技术陷阱，盲目仿制后果不堪设想。
宋书羽沉思良久，缓缓道：“不能排除任何可能。但眼下，我们急需提高石料加工效率，缓解人力压力。这份图纸提供的思路，恰恰对症。因噎废食不可取，但贸然行事风险更大。我们需要一个验证办法。”
谨慎验证：从沙盘到模型
宋书羽提出了一个分步走的验证方案：
第一步，原理推演与沙盘模拟。由技术员在不参考图纸具体尺寸的情况下，仅根据其描述的机械原理，自行进行受力分析、运动学计算，验证其理论上的合理性与可行性。同时，用沙盘和木棍、线绳等制作简易动态模型，直观感受其工作过程，排查可能存在的干涉或死点。
第二步，关键部件试制与材料测试。不急于制造整机，而是先试制最核心、也是对材料要求最高的部件——动颚板和定颚板。利用带回的合金锭，在小型炉内重新熔炼（探索合适的工艺），浇铸出颚板毛坯，然后进行热处理和机加工。同时，对合金锭本身进行更全面的成分和性能测试，确保其符合图纸要求或找到替代方案。
第三步，单机功能试验。如果前两步顺利，则用现有材料（包括试制成功的颚板和其他自制或代用的零件），组装一台按图纸比例缩小（例如1:2或1:3）的试验样机。用柴油机或电机驱动，进行空载和带载（破碎不同硬度的岩石）试验，实测其破碎效率、能耗、振动、磨损等情况，并与理论计算和人工破碎效率进行对比。
“这个过程，本身也是对我们技术能力的一次检验和锻炼。”宋书羽强调，“如果图纸是真的、可行的，我们不仅能得到一台有用的机器，更能掌握一套从图纸到产品的完整研发流程。如果是假的或有缺陷的，我们也能在最小损失的情况下发现问题，避免在工程上造成更大浪费甚至事故。”
方案获得了王团长的批准。研发中心迅速行动起来，分头展开工作。
原理验证与模型之惑
原理推演和沙盘模拟进行得相对顺利。技术员们反复计算，确认图纸提供的核心参数（如偏心距、连杆长度、颚板摆角等）在理论上是合理且优化的。沙盘模型也顺畅地演示了岩石被挤压破碎的过程。
但在制作更精细的木质动态模型（按图纸大致比例）时，赵志峰和李卫国发现了一个微妙的问题：按照图纸标注的尺寸组装，当动颚板运动到极限位置时，与机架侧壁的间隙似乎比常规设计要小一些。在连续快速运动模拟中，木质模型出现了轻微的卡滞现象。
“是加工误差？还是图纸本身留的间隙裕度不足？”李卫国有些不确定。
宋书羽仔细检查了模型和图纸，沉吟道：“图纸标注的间隙确实偏小。但这可能是有意为之——为了在加工精度不高的情况下，仍能保证破碎腔的密闭性，提高破碎效率。代价是对轴承和轴的强度、以及制造安装的同轴度要求更高。这倒符合图纸‘在简陋条件下追求实用’的风格。不过，我们需要在试制时特别注意这一点，可以适当放大一点点间隙，或者加强相关部件的刚度。”
合金之谜与颚板试制
与此同时，对带回的合金锭的测试有了初步结果。通过火花鉴别、硬度测试、简单的化学分析和在老师傅指导下的“看断口”经验判断，这是一种含有较高铬、钼元素的合金铸铁（或称低合金耐磨铸铁），其硬度和耐磨性远高于普通灰口铸铁，韧性也尚可，确实是制作破碎机颚板的理想材料。
王振虎亲自操刀，在小型化铁炉中尝试重熔合金锭，并加入了少量硅铁进行孕育处理，以改善其铸造性能。浇铸出的颚板毛坯经过清理，送入自制的土法退火炉进行消除应力退火。
接下来是机加工。颚板需要加工出安装孔和与动颚体配合的平面及凹槽。这对加工精度提出了挑战。机修车间集中了最好的车工和铣工（使用那台经过“老君庙”部件修复后精度有所提升的老式镗铣床），小心翼翼地进行加工。每一次进刀都反复测量，汗水浸透了工人们的衣衫。
三天后，第一对（一动一定）按照图纸尺寸加工的颚板成品，摆在了工作台上。乌黑发亮，表面泛着致密的金属光泽，敲击声音清脆。经过硬度计测试和与废旧钢轨的对碰试验，其耐磨性令人满意！
“好！这材料，这活计，没得说！”王振虎抚摸着冰凉的颚板，脸上露出了笑容。关键材料关，算是初步闯过了。
“103”的幽灵与决断
就在技术验证稳步推进时，陈刚那边关于“103项目”和图纸来源的调查却毫无进展。询问了团里所有可能知情的老同志、老专家，查阅了有限的历史档案，甚至通过上级渠道进行侧面打听，都无人知晓这个代号。它仿佛一个幽灵，只存在于这几张泛黄的图纸上。
这无形中增加了决策的压力。如果“103”涉及敏感历史或外部势力，即便图纸技术可行，其使用也可能带来政治风险。
宋书羽再次召集核心人员开会。他面前摆着原理推演报告、木质模型、还有那对刚刚通过初步检验的颚板。
“技术验证，到目前为止，是正向的。”宋书羽总结道，“原理通，关键材料解决路径找到，加工可行性得到验证。那个间隙问题，可以通过我们自己的经验调整。图纸的技术内容，大概率是真实可靠的。”
他话锋一转：“至于‘103项目’的来历，现在查不清。但我们分析，从图纸风格和内容看，它更偏向于一份‘技术转移’或‘应急备用’资料，目的是让接收者能在缺乏高级技术支持的条件下，制造出能用的设备。其背后可能是抗战时期、解放战争时期某个我方或友方的秘密项目，也可能是其他复杂历史情况下的产物。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它有技术陷阱或政治危害。”
他看向王团长和政委（通过电台参会）：“我的建议是，在严格保密、仅限于工程用途的前提下，启动试验样机的制造。这是我们突破当前工程瓶颈、验证自身研发能力的一个重要机会。风险可控，收益可能很大。”
电台里沉默片刻，传来王团长沉稳的声音：“我同意宋工的意见。技术上行得通，对工程有帮助，我们就干！来历问题，继续查，但不影响使用。注意保密，样机就代号‘103试验机’吧。抓紧时间搞出来，让事实说话！”
政委也补充道：“思想上要重视，行动上要大胆。真金不怕火炼，是好是坏，造出来、用起来就知道了！”
决策已下，最后的疑云被决心吹散。研发中心的技术力量，立即投入到“103试验机”缩小比例样机的全面试制中。车床飞旋，焊花闪烁，一群坚信科学、勇于实践的建设者，即将用自己的双手，去揭开这份“天降图纸”最终的秘密，也去叩响一扇提升自身工业能力的新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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