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尖村的老茶铺里,有个煮茶的小伙计,名叫叶糊涂。他沏的茶不是太浓发苦,就是太淡没味,新茶能泡出陈茶的霉味。掌柜的用茶勺敲着柜台骂:“你这手艺,还不如村口的井台石!再弄砸,就去给茶树当肥料!”
这天叶糊涂去山货摊换茶筛,在个破陶缸里摸到只旧茶罐,粗陶做的,罐口缺了块,罐身刻着片茶叶,看着比他用的新陶罐还沉手。摊主说:“这是前清茶农的物件,五文钱拿走,好茶叶一进去就香得钻鼻子。”
叶糊涂抱着茶罐回了铺,搁在灶台上。半夜他被“咕嘟”声弄醒,点上油灯一看,那茶罐自己在转,罐里的陈茶渣“簌簌”往外跳,冒出股清香味,罐口浮出个戴斗笠的老汉影子,捏着茶叶说:“傻小子,这水太烫,会烫死茶魂!”
“活的?”他吓得差点把油灯扣茶罐上,影子突然摘了斗笠,声音带着股茶香:“瞎咋呼啥?我是光绪年间的茶农,名叫茶老根,守着十八棵老茶树活到九十,咽气时还抱着这茶罐,魂就附在上面了。”
叶糊涂摸着罐口的缺口,粗陶暖乎乎的像揣着个小太阳。“你懂茶?”茶老根的声音带着股得意:“不光懂茶,还能辨人心,谁是真心爱茶,谁是来混水摸鱼,我这罐底一热就知道。”
第二天绸缎庄的刘掌柜来买茶,说要给知府大人送礼,非说叶糊涂的新茶是去年的陈茶。叶糊涂刚要辩解,旧茶罐突然自己跳下来,往刘掌柜带来的锡罐里倒,罐口冒出股酸臭味——原是他想拿劣质茶换好茶叶,锡罐里还藏着发霉的茶饼。
“这茶您不配喝,”叶糊涂把茶罐抱回来,“还是请回吧。”刘掌柜骂骂咧咧地走了,没过三天就听说他用霉茶送礼,被知府打了板子,绸缎庄的生意也黄了一半。
叶糊涂挠着头笑:“你比掌柜的鼻子还灵。”茶老根在罐影里“呵呵”笑,像是在说“那是自然”。
打这起,茶罐成了叶糊涂的“活茶经”。
有回镇东头的李奶奶来买茶,说要给卧病的老伴沏药茶,掏出来的钱全是零碎铜板。叶糊涂刚要称最便宜的茶叶,茶罐突然“咕嘟”往最好的云雾茶那边倒,罐底浮出个“赠”字——原是李奶奶的老伴年轻时帮过茶农,当年救过茶老根的命。
“这茶送您,”叶糊涂用纸包好,“老茶客喝的,对身子好。”李奶奶的老伴喝了半个月,竟能拄着拐杖出门了,特意送来一篮新摘的野茶芽,说:“这茶里有股救命的劲。”
茶铺隔壁有个绣茶袋的姑娘,名叫茶芽,总系着块蓝布围裙,绣的茶叶比真的还绿。她爹原是炒茶能手,三年前被人诬陷掺假茶,气病在床,茶芽就靠绣茶袋换钱,每天等叶糊涂收摊,给他端碗茶泡饭,碗里总埋着块腌菜。
这天茶芽又来送茶泡饭,红着眼说:“那诬陷爹的茶贩子,现在开了大茶行,用的还是咱家的炒茶方子,连招牌都叫‘芽尖记’。”叶糊涂刚要叹气,茶罐突然“咕嘟”往茶行的方向冒热气,罐身的茶叶图案亮起来,还显出个“秘”字——是说她爹的真方子藏在老茶灶的砖缝里。
“去老茶灶找!”叶糊涂拉着茶芽回家,茶老根的声音在罐里喊:“我闻着那砖缝有松烟味,是你爹炒茶时熏的!”俩人果然在砖缝里摸出块油布,包着炒茶的火候秘籍,比茶贩子的方子精细十倍。
茶芽拿着秘籍去报官,那人被摘了招牌,她爹的病也渐渐好了。茶芽给茶罐缝了个布套,上面绣着十八棵茶树,比画的还精神。茶罐“咕嘟”蹭了蹭布套,像是在笑。
麻烦找上门是在清明。被扳倒的茶贩子有个兄弟当了税吏,说叶糊涂用“妖罐”坏他生意,带着衙役来抢茶罐,要砸了它填茅坑。“这是品茶的宝贝!”叶糊涂把茶罐抱在怀里,衙役举着棍子就打。
茶罐突然“咕嘟”炸开,罐里的茶叶飞出来,在空中拼出税吏偷换贡茶的画面,连他哪年哪月用劣质茶冒充贡品,藏在哪个地窖,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糟践了多少好茶,还好意思抢茶罐?”茶老根的声音像炸雷,震得茶铺的窗纸哗哗响。
周围的茶农都围过来看,税吏的脸白得像宣纸,带着衙役灰溜溜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算盘都忘了捡。
叶糊涂用税吏赔的钱,把老茶铺盘了下来,茶芽的爹也来帮忙炒茶,父女俩一个绣茶袋一个管账,茶罐摆在柜台中央,谁来买茶都要先让茶罐“闻”一闻,说经它辨过的茶,泡出来的味能绕着村子转三圈。
有天夜里,茶罐突然不冒热气了,粗陶的颜色慢慢变深。“我要走了,”茶老根的声音越来越弱,“看着你们把好茶做下去,我也算对得起那十八棵老茶树了。”叶糊涂和茶芽抱着茶罐掉眼泪,罐底最后渗出滴茶水,在地上凝成个“香”字,才慢慢干了。
第二天早上,茶罐变成了只普通的旧粗陶罐,再也不会自己动了。
叶糊涂把茶罐擦得干干净净,摆在铺里最显眼的地方。他沏的茶越来越好,茶客们都说,经他手的茶,苦里带甜,涩里藏香,比山里的清泉还解渴。有回孩子们围着茶罐问:“糊涂哥,这罐真能自己辨好茶?”他摸着罐身笑:“它辨的不是茶,是人心。心里装着敬意,粗茶也能泡出甘味;人要是存着厚道,再普通的叶子也能香透日子。”
风从茶铺的窗缝钻进来,吹动茶罐“咕嘟”轻响,像是茶老根在炒茶,又像是茶叶在罐里唱歌,听得满铺的茶香都带着暖意,把茶尖村的日子,泡得清清爽爽,香喷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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