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还有军队的威慑。
佃户们沉默着，恐惧地看着四周王家的眼线。
终于，一个胆大的老农，似乎受够了多年的盘剥，颤巍巍地抬起头，嘶声道：
“将军大人，小老儿说！河湾那三百亩上好的水田，一直是王老爷家在种！哪里是什么河滩！”
“年年产稻谷不下八百石！还有北坡那一片，也不是石头地，是能种豆黍的好地。”
有人带头，压抑多年的怨恨和对土地的渴望瞬间爆发！
“对！后山那一片林子，前年才砍了树，开成了田，肥得很！”
“村东头那几百亩，册子上是七户人家的，那七户早死绝了，地全是王老爷吞了！”
“我们交租子，都要交到王管家手里，记的是他王家的私账！官府的税？王老爷自然有办法免掉大半！”
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王家庄周边田地的真实情况，揭了个底朝天。
远比那残破的鱼鳞图册清晰百倍。
王弼得到消息，气急败坏地带家丁赶来，正好听到佃户们的控诉，顿时面如死灰。
孙应元哈哈大笑，猛地一拍大腿：
“好！好的很！王员外，你还有何话说？！”
王弼浑身发抖，指着那些佃户：
“刁民！都是一派胡言！将军切莫听信他们诬告！”
“是不是诬告，一查便知！”
孙传宇冷声道，
“来人！去请王员外家的账房先生，还有，搜一搜王员外的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私账！”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
王家的家丁还想阻拦，被士兵们用刀背一顿乱砸，打得哭爹喊娘，瞬间瓦解。
很快，士兵们从王弼书房密室中，搜出了几本厚厚的私账。
上面清晰记录着王家历年兼并的土地，收取的租子，其中大量田亩与官府册籍根本对不上！
铁证如山！
王弼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孙应元拿起一本私账，翻看了几页，冷笑连连：
“好个王员外！隐匿田亩不下五千亩！逃避税赋无数！如今国难当头，流民塞野，你却坐拥如此沃土，欺瞒朝廷，盘剥佃户，其心可诛！”
“来啊！将王弼拿下！抄没其家产田亩，充作军屯之用！其家眷，一律看管！”
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将王弼锁拿。
整个王家庄瞬间鸡飞狗跳，哭喊声一片。
孙应元转身，对那群目瞪口呆的佃户大声道：
“乡亲们！你们指认有功！本将军说话算话！这些清查出来的田地，日后就分给你们耕种！只要好好给朝廷种地，按时交赋，便是陛下良民！”
佃户们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许多人激动得跪地磕头，高呼“青天大老爷”，“皇上万岁”！
孙传宇立刻指挥清丈队和书吏，依据佃户指认和私账记录，重新勘丈，登记造册。
一夜之间，王家庄周边赫然多出了八千三百余亩良田！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接下来的日子，孙应元和孙传宇依法炮制。
以王家庄为范例，雷厉风行地在洛阳周边推行清查隐田之策。
遇到软抵抗的，就以军队威慑，发动佃户揭发。
遇到硬抗的，甚至组织乡勇试图反抗的。
孙应元毫不手软，直接大军压境，以谋反通贼名义镇压，为首者当场格杀，家产抄没！
一时间，洛阳周边士绅豪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有的试图连夜转移地契财物，被卢光祖留下的少量“夜不收”探子察觉，立刻报予孙应元，派兵截获。
有的试图贿赂孙传宇和清丈队，被严词拒绝，贿赂银两直接充公。
还有的妄想联合起来，到府衙告状，却被孙传宇拿出皇帝赋予的巡抚大权和孙应元的军队堵了回去。
血腥的手段伴随着公正的承诺，很快打开了局面。
一亩亩被隐匿的田地重新登记到了官府的鱼鳞图册上，一片片“无主荒田”找到了新的主人。
流民们被有序地安置到这些新田上，以屯田军的编制组织起来。
发放口粮，种子，农具，抢在严冬彻底降临前，播种下了希望的冬麦。
虽然过程中不乏抵抗，阴谋甚至小规模的流血冲突。
但在孙应元的铁血手腕和孙传宇的周密筹划下，清查隐田的政策得以强力推行。
短短一个多月，洛阳周边各县清查出的隐田竟高达二十余万亩。
极大地缓解了流民安置的压力，也为屯田军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站在再次变得忙碌喧嚣的田埂上，看着远处新起的村落和辛勤劳作的流民，孙应元长长舒了一口气。
寒风吹过，带来泥土的气息和麦苗的微香。
他知道，这场战斗远比正面厮杀更加复杂和艰难，但他打赢了第一仗。
为陛下，在河南，真正扎下了一根带血的根。
“将军，京中来信。”亲兵递上一封密信。
孙应元拆开，是卢光祖的密报，详述了京城局势的微妙与紧张，以及陛下隐忍待发的决心。
信的末尾，是陛下亲笔写下的两个字：
“速来！”
孙应元握紧了信纸，目光再次投向北方，充满了决然。
河南已初步稳住，该是带领这支新生的力量，北上拱卫陛下了！
他转身，对亲兵下令：
“传令！集结屯田军精锐！准备北上勤王！”
黄河畔，秋意已深。
……
初冬的寒风卷过伊洛平原，刮在脸上已带着明显的刺痛。
曾经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的流民营地，如今已变得稀疏了许多。
大部分流民已被安置到新清查出的田地上，以屯田军的编制组织起来。
虽然依旧清贫，但至少有了遮风避雨的简陋窝棚，地里也种下了越冬的麦种。
流民眼中不再是最初那绝望的空洞，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的光。
然而，这份刚刚获得的，脆弱的安宁，即将被打破。
孙应元的军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递至各屯田千户所，百户所：
“奉陛下密旨，擢选屯田军精锐，即刻集结，筹备粮草军械，不日北上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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