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贤侄总算来了,快请进。”谢老爷声音温和,亲自迎了两步,毫无倨傲之色。
谢夫人也微笑着颔首致意,目光在青文和柳时安身上扫过,带着善意的打量。
青文和柳时安连忙行礼:“晚生陈青文(柳时安),见过谢伯父,谢夫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远山都跟我们说了,若非二位,他这次可要吃大苦头了。”
谢老爷语气真挚,请他们入座。仆人立刻奉上香茗。
晚宴设在一间临水的花厅,窗外就是荷塘,月色初上,景致极佳。
菜肴更是精致,许多菜式他连见都没见过,装菜的器皿也精美异常。
谢老爷和谢夫人亲自布菜劝酒,态度热情周到,丝毫不提家世差异,只谈书院趣事、学问文章,让人如沐春风。
青文起初有些拘谨,但谢家夫妇的涵养和真诚的感谢,渐渐让他放松了些。
柳时安更是放开了,他本就活泼,见主家随和,便也讲了些书院里的趣事,逗得谢夫人掩口轻笑。
宴罢,谢夫人又亲自带他们去安排好的客院休息。
房间布置得清雅舒适,一应用具俱全,甚至备好了全新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次日,谢老爷特意空出时间,亲自带着他们逛了逛自家的园子,详细讲解一些亭台楼阁的典故和花木的讲究,俨然一位博学的儒商。
谢夫人则在他们用过早饭后,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小书房坐了坐,里面琴棋书画俱全,她甚至还抚了一小段古琴,琴音清越,令人心静。
午宴依旧丰盛而不奢靡。饭后,谢老爷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大书房。
这书房极大,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藏书浩如烟海,不少还是珍本。
谢老爷指着这些书对青文和柳时安说:“两位贤侄,听远山说你们都是踏实向学之人。学问之道,除了师授,更需博览。
我这里别的没有,书还算齐全。日后若有需要,尽可让远山带你们来查阅。”
接着,他让仆人捧出两个锦盒,里面是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外加几部精心挑选的、对科举有益的时文集和经史注解。
“区区薄礼,聊表谢意,万勿推辞。”谢老爷态度坚决。
青文和柳时安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这礼物既贵重又实用,显然是用心准备的。
傍晚时分,谢家派马车送他们回书院。
除了那些文房书籍,还额外包了两包上好的茶叶,以及两身质料结实、款式大方的新成衣,说是给他们换洗用。
回到书院,下了马车,看着谢家马车离去,柳时安抱着怀里的东西,长长吐了口气:“我的天,这两天跟做梦似的。谢家……可真是不一样。”
青文点点头,心情复杂。谢家的富庶、雅致、待人接物的周到,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和他想象中的“为富不仁”的地主豪商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晚上,谢远山难得主动地来到了他们斋舍附近散步,碰巧遇到了正在晾衣服的青文。
月色很好,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那个……衣服还合身吗?”谢远山没话找话。
“嗯,很好,多谢。”青文答得简短。
又是一阵沉默。谢远山忽然低声说:“我爹……其实很不容易。”
青文看向他。
谢远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声音有些闷:“你别看我家现在光鲜。我爹白手起家,做到如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难处。
官面上,从县衙小吏到州府官员,哪一处不打点周到,生意就寸步难行,各种捐输摊派名目繁多。
下面,几百亩茶山、桑田,上百户佃农、茶农要管。遇到天灾人祸,还得减免租子甚至接济,不然人心就散了。
铺子里几十号掌柜伙计,要有严明的规章奖惩,既要让他们尽心,又不能太过严苛寒了人心。
商税又重,利润大半交了朝廷,剩下还要应付各方打点、维持产业、养活这么多人……”
他叹了口气:“我爹常说,谢家看着大,实则如履薄冰。一大家子,连同依附的佃户、伙计、他们的家小,上千口人都指望着这门生意吃饭。
一步走错,可能就是倾家荡产,连累无数人。”
青文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从谢远山口中,如此具体地听到“商人”或者说“地主”的难处。
他想起自己父亲陈满仓,一年到头在田里刨食,看天吃饭,缴完粮税所剩无几,累弯了腰。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不易”。
“我家……”青文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在小河湾村,算是中等之家,有几亩薄田刚够糊口。
村里更多人家,田无一垄,全靠租种地主的地,遇到好东家还好,遇到苛刻的,租子高,逢年过节还要送鸡送鸭,辛苦一年,落不下几粒粮。
若是生病,那天便塌了,小病硬扛,大病……就只能听天由命,或者卖儿卖女。”
他顿了顿,想起村里那个为给老娘抓药卖掉小女儿的汉子麻木的眼神:“青黄不接的时候,挖野菜是常事,糠麸也算粮食。我娘总说,能活着,就是老天爷开恩了。”
月光下,两个少年并肩站着,一个说着管理数百人产业的沉重,一个说着生存底线的挣扎。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谢远山低声道:“我以前……从未真正想过这些。只觉得我家纳税养民,提供活计,已是仁善。”
青文也轻声道:“我也未曾细想,维持这样大的家业,需要多少心思和担子。”
两人相顾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那不仅仅是感谢与被感谢,更像是在某个瞬间,瞥见了对方所处的那个庞大、真实而艰辛的世界的一角。
“回去吧,起风了。”最终,谢远山说。
“嗯。”青文点头。
他们转身,朝着各自斋舍的方向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中间似乎依然隔着无形的鸿沟。
冲突并未消失,立场依旧迥异。但误解和隔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点试图理解的光。
而这,或许正是陆先生所期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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