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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毁星网节点后的几日，小院生活仿佛真的回归了最初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刻意的“家常”气息。危机暂缓，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便让某些潜流有了浮上水面的余地。
迟昭似乎将“砺心”与“博弈”完美地融入了这凡尘日常。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生火做饭，开始研究起凌暮那看似毫无破绽的喜好。
凌暮辟谷已久，对口腹之欲需求极淡，但对迟昭呈上的东西，无论是清粥小菜，还是那日粗茶，都会浅尝辄止。迟昭便从这“浅尝”中细致观察。
他发现，凌暮对过于油腻或甜腻的食物，眉宇间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蹙意；对味道清淡却蕴含食材本味的清炒时蔬，进食的速度会略微快上那么一丝；对那日那杯带着冥火温养的粗茶，之后虽未再要求，但当他再次奉上类似处理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清水时，凌暮接受的次数明显多于拒绝。
于是，迟昭的“用心”便有了方向。他不再追求繁复的菜式，而是每日清晨去集市挑选最新鲜水灵的蔬菜，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最大限度地保留其原味。他甚至寻来一些凡俗间品质尚可、带有清冽回甘的山泉水，以冥火精心控温，使之入口微暖，润泽却不烫口，日日更换，奉于凌暮手边。
这些举动，细致入微，不着痕迹，仿佛只是一个贴心弟子应有的本分。但迟昭做来，那专注的眼神，那小心翼翼的掌控，那奉上时带着一丝隐秘期待的目光，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他在用这种方式，一寸寸地丈量凌暮的边界，一点点的蚕食他的习惯，试图将“迟昭的存在”与“舒适、妥帖”划上等号，从而在无形中，争夺这份关系里更多的主导权与影响力。
凌暮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他将一切看在眼中，不动声色。他依旧淡漠，很少对迟昭的“服务”做出评价，但那份默许的纵容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他享受着这种被精心“饲养”的感觉，享受着小兽用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小心翼翼试探并试图圈占领地的过程。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博弈，藏于杯盏之间，隐于日常琐碎。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凌暮坐在窗边，手持一卷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凡俗杂记，目光落在书页上，神情疏淡。迟昭刚收拾完碗筷，洗净了手，走到他身旁。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修炼或做其他事，而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轻声开口：“师父，今日集市上有卖新采的梅子，弟子见其青翠可爱，便买了一些。听闻……可制成蜜饯，酸甜开胃。师父可要尝尝？”
他手中捧着一个小碟，里面是几颗用清水洗净、表皮还挂着水珠的青梅。他并未擅自加工，而是将选择权递到了凌暮面前。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实则又是一次试探——试探凌暮是否愿意接受他更进一步的、超出基本需求的“好意”。
凌暮从书卷中抬起眼帘，目光掠过那碟青翠的梅子，最后落在迟昭因期待而微微抿起的唇上。少年站在光晕里，睫毛纤长，眉眼秾丽，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纯然的讨好，与他那狡黠如狐的本性形成一种矛盾的吸引力。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只有窗外远远传来的市井嘈杂作为背景音。
凌暮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放下书卷，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了一颗青梅。他的动作依旧优雅，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赏赐意味。
迟昭的心提了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动作。
凌暮将青梅送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极酸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让他那惯常冰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迟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凌暮并未将梅子吐出，而是缓缓咀嚼，将那酸涩咽下。然后，他看向迟昭，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通透，让人看不清深处的情绪。
“尚可。”他依旧是这两个字，语气平淡。
但迟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他那紧抿的唇角，在咽下梅子后，似乎极轻微地放松了一瞬，甚至……有那么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味？
成功了！他接受了这份带着“麻烦”和“不确定性”的、纯粹的示好！
一股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迟昭全身。他强忍着没有让笑容扩大，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了难以抑制的欢欣，琉璃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如同盛满了星光。
“师父若喜欢，弟子明日再去买些，试着腌制起来，过些时日味道会更醇厚。”他趁热打铁，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
凌暮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将那吃了小半的青梅放下，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回书页，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这便是够了。对迟昭而言，这声“嗯”不亚于一场战役的胜利。他不再打扰，轻手轻脚地将那碟青梅放在凌暮手边易于取用的地方，然后心满意足地退开，去研究他的“蜜饯制法”了。
凌暮的目光虽在书页上，神识却清晰地“看”着迟昭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身影轻盈，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他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挲了一下，口中那残留的酸涩滋味似乎渐渐回甘。
这小家伙，倒是懂得如何一步步得寸进尺。先是以温养之名渗透力量，再以日常琐事培养习惯，如今更是开始尝试投喂这些带着“心意”的无用之物。
而他，似乎并不讨厌。
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这凡尘市井的烟火气，果然最能侵蚀心防。他这看似被精心“侍奉”的一方，又何尝不是在纵容中，一步步让渡着某些无形的主导权？
博弈仍在继续，只是战场从生死险境，换成了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方寸之地。胜负未分，但某些界限，已然在杯盏交错与青梅酸涩中，悄然模糊。阳光温暖，岁月看似静好，唯有彼此心知，那平静之下，是比任何神通较量都更惊心动魄的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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