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细雨如酥。
但今日皇都郊外百里,一处名为“栖霞山”的荒僻山谷入口处,却无半分细雨,反而天清气朗,阳光透过稀薄的晨雾,在山峦间投下道道斑驳光柱。
山谷入口狭窄,仅容三四人并行,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灰黑色岩壁,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与湿滑的苔藓。平日里,这里人迹罕至,鸟兽无声,透着一种沉沉的死寂。然而今日,谷口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却已聚集了二三十人,气氛肃穆而紧绷。
田作荣站在人群稍外围,一袭便于行动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防雨防尘的灰色斗篷,背后的包裹里是他随身的重要物品,包括乾坤药鼎和部分急需的药材。他的脸色已恢复红润,眼神沉静,气息内敛,经过月余的调养和准备,状态已调整至最佳。
在他身侧,凌风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衣,空袖束起,右手随意地搭在刀柄上,眼帘微垂,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却让附近其他人都下意识地拉开些许距离。铁山则背负着一个硕大的行囊,里面装满了干粮、清水、药物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他身躯魁梧,肌肉贲张,如同铁塔般矗立,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两名身着不起眼的褐色麻衣、面容普通、气息沉凝如石的中年男子,沉默地站在田作荣身后三步处。这便是皇帝派来的两名龙影卫,代号“甲七”和“乙九”,修为皆在武师六层左右,精于隐匿、追踪、护卫与搏杀,是真正的皇室利刃。他们不会轻易出手,也不会干涉田作荣的决策,唯一任务便是保证田作荣活着找到所需之物并带出来。
空地中央,站着几位皇室宗亲府的官员和一名须发皆白、手持罗盘、气息晦涩的老者。那老者便是掌管开启秘境信物的皇室供奉,一位精研阵法的宗师。
除了田作荣这一队,空地上还有其他几拨人马,泾渭分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队约七八人的年轻男女,衣着华贵,气度不凡,隐隐以一名身穿明黄色蟒纹劲装、面容英俊却带着几分傲气的青年为首。此人乃当今三皇子炎煜,武道天赋不俗,已至武师四层,此次进入秘境,既有为皇室采集珍稀药材的任务,也有历练自身之意。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不弱的护卫和两位明显是丹师打扮的老者。
另一侧,则是回春谷的柳随风。他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身边只带了两名气息沉凝、显然是谷中精锐的护卫。他看到田作荣时,眼神复杂,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并无上前交谈的意思。炼丹大比上的挫败,显然让他对田作荣的观感复杂了许多。
药王山的孙仲景也来了,他只带了一名沉默寡言、背着药篓的童子,独自站在一块岩石旁,闭目养神,对周遭一切恍若未觉。
此外,还有几拨人,有的身着统一服饰,像是某些宗门弟子;有的则是三五成群的散修,眼神警惕而锐利,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都是刀口舔血之辈。能拿到进入药王谷的名额,无论是通过功劳、交易还是其他手段,都绝非易与之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与警惕。没人说话,只有山风吹过岩壁的呜咽和偶尔响起的整理装备的轻微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瞥向那幽深死寂的谷口。
当时辰的指针指向巳时正刻。
那位手持罗盘的皇室供奉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他上前几步,走到谷口正中,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造型古朴、刻满了蝌蚪般符文的令牌。
“时辰已到,秘境将启。”老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持名额信物者,上前。入谷之后,生死各安天命,恩怨自行了断。三十日后,无论身在何处,谷内禁制会将所有活着的非原生物排斥而出。切记。”
说完,他不再多言,双手托起令牌,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音节在山谷间回荡。随着他的诵念,那枚令牌骤然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一道光柱,射向谷口那看似寻常的岩壁!
“嗡——!”
岩壁仿佛水面般荡漾起剧烈的涟漪,一股古老、沧桑、同时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气息,如同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巨兽缓缓苏醒,从涟漪中心弥漫开来!
刹那间,谷口景象大变!
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乳白色灵雾从涟漪中汹涌而出,带着沁人心脾的奇异药香,瞬间笼罩了谷口前的空地。灵雾之中,隐约可见奇花异草的虚影摇曳,有仙鹤瑞兽的形迹一闪而逝,更有流水潺潺、风吟阵阵的幻听传来。
“入口已开!速入!”供奉老者低喝一声,维持着令牌的光柱,额头已见汗珠,显然开启这秘境消耗巨大。
“走!”三皇子炎煜低喝一声,率先带着他的人马,化作数道流光,投入那灵雾翻滚的涟漪之中,消失不见。
柳随风、孙仲景以及其他几拨人也不再迟疑,纷纷纵身跃入。
田作荣深吸一口那浓郁得令人毛孔舒张的灵雾,对身后四人点了点头:“我们走。”
五人同时发力,身形掠起,紧随着前面的人,冲入了那梦幻般的灵雾涟漪。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而富有弹性的水膜,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身后的山谷入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天空呈现一种淡淡的青色,飘浮着丝丝缕缕的七彩霞光。眼前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与山谷,古木参天,藤蔓垂落,许多树木的叶片都闪烁着玉石般的光泽。脚下是松软厚实、散发着清香的腐殖土,其间点缀着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吞吐着氤氲的灵光,散发出或浓郁或清雅的药香,仅仅是呼吸几口,便觉体内元炁活泼了几分。
放眼望去,远处山峦间云雾缭绕,有飞瀑如银练垂挂,传来隆隆水声。更深处,隐约可见一些造型奇特的殿宇楼阁的轮廓,掩映在古木与灵雾之中,但那距离极为遥远。
“好浓郁的灵气!比皇都蕴灵阁还要强!”铁山忍不住惊叹道,用力吸了吸鼻子。
“小心。”凌风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灵气越浓,妖兽越强。这里太安静了。”
的确,除了风吹草木、远处水声,以及一些奇异的虫鸣,听不到任何鸟兽之声,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宁静。先他们一步进来的其他人,早已分散开来,朝着不同方向迅速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古林或起伏的地势之后,显然各有目标,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田作荣没有立刻行动。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沟通怀中乾坤药鼎内那微弱的器灵。
“鼎灵,能感觉到吗?那股‘暖暖的、地下的光和水’……在哪个方向?”
乾坤药鼎贴着他的胸口,微微发热,那稚嫩的意识传来一阵模糊的感应,断断续续:“……那边……很深……地下……有吸引……也有很多……讨厌的……危险……气息……”
田作荣顺着那模糊的指向望去,那是与大多数人选择的主路(隐约通向远处殿宇轮廓的方向)截然不同的一个方位——一条被浓密藤蔓和巨型蕨类植物几乎完全覆盖的、狭窄崎岖的幽深峡谷入口。那里光线黯淡,植被更加古老原始,空气中飘来的药香也带着一丝陈腐与奇异的腥气。
“先生,我们走哪边?”铁山看着那条明显更险恶的小径,又看了看其他人离去的、相对开阔的方向,问道。
凌风和两名龙影卫也看向田作荣。
田作荣睁开眼,目光落在那条幽深峡谷上,没有犹豫。
“走这边。”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器灵感应所指,生命灵物可能就在这个方向深处。虽然看起来更危险,但或许竞争者也更少。”
他看了一眼两名沉默的龙影卫:“甲七,乙九,你们经验丰富,前方探路,注意隐蔽与预警。凌风,你居中策应,铁山,你殿后。沐晴,跟紧我。”
“是!”众人应声。两名龙影卫身形一晃,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条幽深峡谷入口的阴影之中,瞬间消失不见,若非刻意感知,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
凌风手握刀柄,缓步跟上,气息收敛到极致。
田作荣带着苏沐晴和铁山,深吸一口秘境中浓郁而陌生的空气,迈步踏入了那条人迹罕至、仿佛通往未知深渊的狭窄小径。
药王秘境,群雄并入。真正的冒险与争夺,此刻才刚刚开始。而田作荣选择的,是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孤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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