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亮起的瞬间，十二条银行转账通知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整齐弹出。
备注栏里那一串令人窒息的“执行案款”字样，终于在这个清晨变成了现实。
林夏没有欢呼，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冷静地截屏，然后打开了一个名为“燎原”的空白文档。
作为前产品总监，她最清楚一件事：不可复制的成功，叫运气；能批量复制的胜利，才叫产品。
她把这次从提交建议书到资金到账的全部流程，像拆解竞品一样大卸八块，提炼出七个标准化节点。
两小时后，《民间推动财政兑付操作指南》生成完毕。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文档，这是一把上了膛的枪。
里面没有空洞的口号，全是致命的实操细节：“触发条件的三个关键词”、“找不到责任主体时的投诉话术”、“证据链的闭环模板”。
文档被加密上传，密钥只发给了最初那97位联署人。
下载页面弹出一个强制承诺书：“每成功推动一笔，须反馈全流程记录，供后续版本迭代。”
三天。
仅仅三天，后台的数据开始疯涨。
一位远在西南小城的单亲妈妈，拿着打印出来的《指南》，照着上面的话术坐在了当地街道办的门口，两小时后，拖欠了半年的工伤补助完成了审批入账。
与此同时，阿哲正窝在沙发里，盯着电脑屏幕笑得前仰后合。
屏幕上是涉事财政部门刚刚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发言人正对着镜头大谈“加强政策解读透明度”。
“透明度？我让你透个够。”
阿哲把视频拖进剪辑软件，逐帧分析。
他给画面加上了红色的动态标注：当发言人提到“监督”二字时，眨眼频率从每分钟15次飙升到了28次；当解释资金去向时，全篇使用了89%的被动语态——“被统筹”、“被优化”、“被调整”，主语全部隐身。
一份名为《语言逃避指数报告》随之出炉。
阿哲坏心眼地把它发到了某个着名的公务员考试论坛，标题是《申论满分范文：如何用一千字说出零个责任》。
帖子瞬间爆火。
无数备考的年轻人把它当成了“官场文学教科书”疯狂转载学习，甚至有人在评论区认真记笔记：“学到了，原来不想干活时要用‘机制理顺中’来代替‘没空’。”这种荒诞的讽刺像病毒一样蔓延，让发布会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黑色幽默。
相比阿哲的戏谑，顾沉舟所在的会场气氛则冷得像冰窖。
这是一场由政法委牵头的“执行难综合治理座谈会”。
长条桌对面，一位法院领导推了推茶杯，语气不善：“社会监督我们欢迎，但第三方平台过度介入执行进程，是不是有点干扰司法独立了？”
顾沉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转而投屏了“财政血脉”模块的一组数据。
他筛选出近半年因民间监督推动而实现到账的案件，将它们按地区、金额、行业分类，然后叠加了一道红色的曲线——当地营商环境评分变化图。
“干扰？”顾沉舟推了一下眼镜，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读说明书，“数据显示，监督强度每提升一级，该区域的劳资纠纷投诉量下降19%，而企业的合规意愿上升了12%。各位领导，我们是在帮你们把‘干扰’变成‘政绩’。”
对面那位刚才还板着脸的副院长，手里的笔在空中停顿了两秒，随后翻开本子，刷刷记下了这组数据。
会后，副院长的秘书不动声色地递给了顾沉舟一张私人名片。
而李曼这边的战场，更像是心理博弈。
电话那头的企业hR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做贼心虚的焦躁：“李小姐，那笔三年前的赔偿我们认了，钱马上就能打。但能不能别挂在那个小程序上？我们毕竟还要做生意，这也太难看了。”
李曼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语气温柔却寸步不让：“做生意讲究诚信，知错能改才是最大的诚信。偷偷摸摸还钱，那叫销赃；光明正大还钱，那叫担当。”
她发过去一个链接——“被动到账登记簿”。
十分钟后，小程序首页滚动出一条新公告：《第一笔主动偿还》。
上面不仅有该企业的名字、金额，还有负责人的一句留言：“我们错了，现在改正。”
这原本是李曼逼出来的场面话，却意外引发了连锁反应。
当晚，另外两家曾被曝光拖欠工资的企业法务火急火燎地联系团队，开口第一句就是：“怎么才能在那上面发道歉信？我们也想‘改正’一下。”
在这个圈子里，谁都不想成为最后一个“坏人”。
夜深了，陈导还在敲代码。
她在升级“记忆回流”程序，新版本叫“镜像回响”。
现在，任何机构或个人如果试图通过后台手段查询“赔偿追踪器”里的历史案件数据，音箱里就会强制播放一段随机抓取的真实录音。
没有恐怖音效，只有最真实的生活切片。
可能是稚嫩的童声在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去上学？”
可能是老人在剧烈咳嗽的间隙，还要念叨那张判决书上的日期。
这套系统像幽灵一样，没有关闭按钮，不留任何痕迹。
一周后，某街道办原定的一场名为“网络舆情数据净化”的闭门会议突然取消。
内部流出的理由很含糊，只说是“技术人员体验不佳，设备调试遇阻”。
陈导看着监控面板上那个突然断开的连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屏幕右下角，系统那个蓝色的光标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恐惧不是来自愤怒，是来自听清了自己做过的事。】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仿佛坚冰已碎。
林夏合上电脑准备下班，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却突然再次弹窗。
这一次，那蓝色的光标闪烁得格外急促，那是一条来自更高层级的预警信息，显示的标题只有短短几个字：
【提示：多地基层单位拟出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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