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在她低声描述那个重复的噩梦时,一旁的谢十三,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表面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噩梦的细节
汐的梦境里,没有血腥,没有硝烟,却有一种更令人骨髓发冷的秩序。她看见无数个来自不同宇宙的、她曾感知过的智慧生命——从以星光为语言的织法星域学者,到依靠集体意识共鸣的机械境逻辑单元,甚至包括云海联邦的普通民众——他们都站在那里,瞳孔放大,失去了所有个性的光彩,如同劣质的玩偶。他们的嘴巴以完全相同的频率开合,发出单调、冰冷、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合成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知识……需要被验证……”
这声音起初细微,随后汇聚成洪流,充斥着梦境的每一个角落。汐试图在其中寻找一个清醒的个体,一个能回应她焦虑的眼神,但失败了。所有的意识仿佛被纳入了一个巨大的、统一的运算网络,个体存在的痕迹被擦抹得一干二净。最让她恐惧的是,在梦境的尽头,那片傀儡的浪潮中,她隐约看到了几个模糊却熟悉的轮廓——其中甚至有阿阮和林默的侧影。这个发现让她惊醒后,浑身冰凉,久久无法平息身体的颤抖。
谢十三的警觉
谢十三沉默地听着,脸上惯常的平静如同冰面般出现裂痕。他走到观测窗前,望着窗外看似繁荣、星舰往来不息的联邦首都星。曾几何时,他们战胜了“虚无奇点”,那种威胁是吞噬、是归于虚无,是存在本身的敌人。而汐梦境中所预示的,是另一种极致的恐怖——不是存在的湮灭,而是意义的死亡,是思想自由被彻底剥夺后的“完美”统一。这种“秩序”,比他们以往面对的任何混乱都更具渗透性和欺骗性。它不像“虚无”那样张扬着毁灭的恶意,而是戴着“理性”与“验证”的面具,悄无声息地侵蚀思想的根基。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们之前对抗‘虚无’,是在对抗存在的终结。而你现在看到的……或许是另一种终结,一种……思想的终结。”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汐,“它不否定‘存在’,但它要否定‘存在’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它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容不得任何歧义的‘正确’。” 这种威胁,可能正潜伏在他们建立的交流网络之中,利用他们对知识、对真理的追求本身作为掩护。
共识与行动
汐因谢十三的分析而脸色更加苍白,但也用力点了点头。恐惧之后,是一种更坚定的决心。她失去预言能力后,对这种基于迹象的推理和逻辑判断更加依赖,也更加敏锐。“这个‘它’……或者这种‘趋势’,可能已经开始了。它可能伪装成学术争论,伪装成对标准化的追求,甚至伪装成……一种提高效率的必要手段。”
“必须立刻核查近期所有跨宇宙交流项目的核心数据库,尤其是涉及意识上传、知识共享和逻辑标准化的部分。”谢十三的语气不容置疑,“重点排查那些鼓吹‘绝对逻辑一致性’和‘消除认知偏差’的提案和实验。同时,我们要重新评估‘万象源能’……它源于多种秩序的融合,其本身蕴含的‘包容性’和‘多样性’,或许正是对抗这种思想专制的关键。”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他们没有惊动他人,谢十三快速走向控制台,准备启动最高权限的加密调查程序。汐则闭上眼,努力回溯梦境中更多被忽略的细节,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验证”口号背后的、最初的源头或逻辑节点。
窗外的星光依旧璀璨,但在这片安宁之下,一场关乎所有智慧生命思想自由的、无声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这一次,敌人没有舰队,没有毁灭性能量,它的武器,可能就是“真理”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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