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侧门外,青禾慢慢走了出来。
进去时还算齐整的月白旗袍,此刻皱巴巴地沾着灰土草屑,袖口都被扯得有些开线。
头发也松散下来了,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鬓边,发髻歪斜,那支素银簪子早不知掉在了何处。
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甚至有些干裂,眼神空洞洞的,望着前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像是身上哪里疼又强忍着。
赵木根在马车边伸长脖子等着,一见青禾这副模样出来,脸色都变了。早上送姑娘进去时,好歹人是齐全精神的。这才半天功夫,怎么就像被狂风暴雨打过的小树苗似的蔫了,还带了伤?
他急急迎上去,伸手虚扶了一把,触到青禾胳膊时,感觉到她轻微地颤了一下。
“姑娘......”赵木根喉头哽住,想问又不敢问,目光在青禾身上的狼狈痕迹扫过,心疼得直抽抽。这可是王爷都另眼相看的人,在王府里,谁能把她折腾成这样?
更让他奇怪的是,青禾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挺精致的锦盒,亦步亦趋。这算怎么回事?挨了打又得了赏?
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赵木根压下满腹疑问:“姑娘,车备好了,咱先回家。”
青禾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听见了,轻轻点了下头,任由赵木根搀扶着,几乎是半托着上了马车。
小太监把锦盒递给了赵木根,什么也没说,行了礼便转身回去了。
马车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青禾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赵木根坐在车辕上沉着脸,把鞭子甩得比平日响,马车比来时快了许多,朝着西直门疾驰。
一路无人说话。
到了宅子门口,马车还没停稳,却见大门里一个身影已经急急跑了出来,竟是采薇。
采薇脸色发白,一把扶住青禾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姑娘可回来了!从您一出门我就坐立不安,心里慌得厉害,在屋里头都待不住,到门口来等着才踏实点。”
采薇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青禾,就闭了嘴,一句话也没多问。
“姑娘,先进屋。”
含英和蘅芜听到动静也从里面跑出来,一见青禾这样子,含英张嘴就要惊呼,被采薇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过去,含英的后半截话直接卡在喉咙里。蘅芜反应快,立刻转身跑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几个人簇拥着青禾,沉默地穿过庭院,回到正房内室。所有的疑问都被压在了默契的沉默之下,此刻最重要的是让姑娘先安顿下来。
热水很快备好。
采薇和杜若伺候青禾脱下那身又脏又皱的旗袍。里衣掀开时,采薇倒吸一口冷气。青禾白皙的胳膊上赫然是几道深紫色的勒痕,肩膀和后背也有大片的青紫瘀伤,显然是被人用力拖拽摔打所致。
采薇的手抖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手下动作更加轻柔。
青禾任由她们摆布,把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热水包裹住酸痛的筋骨,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却让人清醒了些。她闭上眼,把头靠在桶沿。
杜若轻轻拆开她散乱的发髻,用温水一点点冲洗。头发里还沾着柴房的草屑和灰尘。洗了一遍又一遍。
换上干净柔软的细棉布寝衣,头发用细布巾子绞干,松松地披在身后,青禾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这时,宋妈妈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枣桂圆茶,说是安神压惊。
青禾被扶到临窗的榻上坐下,采薇拿过一床薄被,仔细地给她盖到腰间,又把她的腿也拢好。
青禾捧着温热的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边喝边看着采薇,这个丫头才到自己身边来多久,竟已经真心实意把自己当主子,甚至当亲人看待。
“没事了。”青禾的声音还有些哑,她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却不太成功,“就一场误会。年侧福晋许是孕中情绪不稳,动了怒。好在有惊无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寝衣,“你看,这不都好好的?“
采薇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姑娘的眼神虽然疲惫,却已经不再像刚回来时那样空洞吓人了,慢慢有了点活气。她知道姑娘不想多说,或者不能说。
“姑娘没事就好。”采薇轻轻地说,伸手替青禾掖了掖被角,“累了一天又受了惊,您好生歇一会儿。奴才去吩咐宋妈妈,晚膳做些清淡可口的,再加道甜汤,吃了心里舒坦。”
青禾点点头。
采薇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丫鬟们压低的说话声和厨房轻微的响动,那是属于她的人间烟火气。
青禾慢慢躺下去,想眯一会儿又睡不着。
可笑。
她一直标榜自己是独立新女性,坚信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能闯出一片天。穿越到清朝,挣扎求生,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摆脱了奴籍,有了自己的房子、田产、工作,以为终于能喘口气,过点自由的好日子。
结果呢?
绕来绕去,竟然又一头栽进了别人家后院的妻妾争斗里。像个物件一样,被男人的关照推到了风口浪尖,又被男人的小老婆视为眼中钉,陷入争风吃醋的风波里。
今天能活着回来,靠的是什么?是她精明的算计吗?是她现代人的智慧吗?
不。是靠那个男人临走前留下的安排。
她像个提线木偶,生死荣辱系于男人一念之间,系于后宅女人的斗争中。
什么独立新生代女性,什么一切靠自己。青禾在心里嗤笑一声,在这个时代没有依附没有靠山没有男人的许可或庇护,你连生存的资格都摇摇欲坠,谈何独立?
她之前那些靠着医术慢慢立足、远离纷争的设想显得如此天真可笑。就像一只蚂蚁,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块安稳的糖屑,却不知头顶悬着随时可能踩下来的靴子。
她依然弱小。她的自由和安稳是建立在别人的允诺上的,随时可能崩塌。这是青禾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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