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来，突然就僵在半空了。他整个人往前一栽，像是被谁在后脑勺上闷了一棍子，身子软得跟面条似的，脑袋地一声磕在棺材沿上，然后就不动了。
整个世界地一下，比刚才还静，静得连雪花落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安斯里德就那么躺着，蓝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盯着分身那张黑透了的脸，盯着那双蓝瞳孔里最后一丝光像烛火似的晃了两下，灭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人抡圆了大锤子砸了个正着。
他试着抬了抬精神体的手，去碰分身的肩膀。碰着了，可分身没反应。他又碰了碰分身的脸，那脸还热乎着，但已经开始发硬了。他再碰了碰分身的胸口，感觉不到心跳了——不是肉身的胸口，是精神体里的心跳，那种咚——咚——咚的共鸣，没了。
安斯里德的蓝眼睛眨巴了一下，又眨巴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他把手收回来，看见自己精神体的手指头上沾了点黑乎乎的东西。他捏了捏那玩意儿，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子死气。他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就变了。
是排名第一的剧毒……他喃喃地说，声音抖得不成调，这傻小子……他打哪儿弄来的……
从刚才分身用小拳头砸他胸口开始，他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别是回光返照吧？可他又盼着不是，盼着再闹一会儿，再哭两声，再笑一下，哪怕就一下。他多想再看一眼分身小时候那副熊样儿，多想再听他叫一声，多想再感受一次那软绵绵的拳头砸在身上的滋味。
可这次是真的了。这回光返照，照完就灭了。
安斯里德的精神体一下子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分身。不是那种虚虚的、精神体对精神体的抱，是真的抱，像要把分身整个人都嵌进自己怀里头。他抱得那么紧，那么死，像一松手这人就再也抓不着了。他的精神体在抖，抖得跟筛糠似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全蹭在分身的银发上，黑血和透明的泪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你不能走……他咬着牙说，我不让你走……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倒回去，把时间倒回去。不是想救他——他知道救不了了，这毒发作完了就是完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他就是想看清楚，到底咋回事儿？明明今天早晨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一转眼就躺这儿了？
他闭上眼，把全部精神力都砸进时间魔法里。时间开始倒流，像河水倒着流，像电影倒着放。他看见分身跳窗，看见他喝药，看见他变出那瓶黑漆漆的毒药——对，是变出来的，凭空变出来的，不是找来的。他看清了，看得真真切切：那小子闭眼念了个咒，手里就多出那瓶要命的东西，拧开就往嘴里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安斯里德的蓝眼睛猛地睁开了，睁得眼眶都要裂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分身，看着那张已经没了生气的脸，心口上像被一万根针同时扎进去，又拧了一圈。
碎了……他喃喃地说，心碎了……
他抱着分身，一个踉跄，差点儿连人带孩子一块栽倒在地上。他赶紧稳住，可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站都站不住。他跌坐在冰地上，把分身紧紧搂在怀里，像搂着一个碎了的瓷器，怕一松手就散成渣了。
就在这时候，老远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踩得雪地嘎吱嘎吱响，又急又重。
本体来了。
他本来在塔楼里待着，忽然听见极寒之地那边传来动静，棺材盖子的声音，还有一丝熟悉的精神波动。他觉得不对劲，这事儿不该发生——安斯里德应该死得透透的，安安静静地躺着，谁也别去打扰。可那动静太奇怪了，像是有人打开了棺材，还启动了时间魔法。
他赶过来，远远就看见安斯里德抱着分身坐在地上，俩人都跟从血池子里捞出来似的。他心口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吼：
“他喝了什么？！他刚才还好好的，喝了什么玩意儿？！”
安斯里德抬起头，蓝眼睛肿得像俩桃子，又哭又笑，那笑比哭还难看。他咧着嘴，声音抖得跟破风箱似的：
“刚才还跟我闹呢……拿小拳头砸我胸口……”他一边说，一边眼泪哗哗往下掉，掉在分身的脸上，掉在那黑血上头，“我哪知道……我哪知道那是回光返照……我哪知道……他喝的是毒药……是排名第一的剧毒啊……”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那笑声在冰天雪地里回荡，比哭声还瘆人。可笑着笑着，他又哭开了，把脸埋在分身的银发里，嚎得像个丢了孩子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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