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独自站在高耸的肉质平台上。
脚下的岩层温热而柔软，如同活物的皮肤。
下方，是地底深处的建城工地。
火把的光芒与发光石头的幽光交织，将一张张汗水淋漓的脸庞映照得无比生动。
工匠们的号子声、工具敲击岩石与肉壁的碰撞声，混合成一曲蛮荒而充满生命力的交响。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针刺感，正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太阳穴。
但她的心，却被一种滚烫的野望彻底点燃。
她要在这里，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蠕动呼吸的地下巢穴中，建立起一座真正属于她的，永不陷落的王城。
“大人。”
凯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眼神中的疲惫与亢奋却交织成一团矛盾的火焰。
“第一批人员和物资已全部运抵。巴克队长正带人焚烧清理出的肉质管道，安全区已拓展至近千平米。”
艾琳娜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片被火光照亮的临时营地。
人们正手忙脚乱地搭建窝棚，分发着食物和清水。
尽管环境诡异可怖，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大难不死之后的踏实感。
“我们地上的希望镇，”凯尔问出了所有人都悬着心的问题，“就这么……放弃了？”
“放弃？”
艾琳娜转过身，火光在她眼底跳动，她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看透棋盘的冰冷。
“凯尔，最狡猾的猎人，从不会把所有的陷阱都布置在同一个地方。”
凯尔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能理解。
“希望镇，不会被放弃。”艾琳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它将是我们最好的伪装，最坚固的盾牌。”
她停顿了一下，让凯尔有时间消化这句话。
“我会留下一千人，继续在那里生活，耕种，放牧。我要让所有窥探的目光都看到，那只是一个在挣扎求生的，毫不起眼的边境小镇。”
“而这里。”
艾琳娜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环向这个巨大、幽暗、正在缓慢呼吸的地下世界。
“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王城。”
“地表是粮仓与兵营，地下，是心脏与大脑。”
凯尔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看着艾琳娜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
这位领主大人的棋盘，远比他能想象到的任何棋局，都要庞大，都要疯狂。
“可是，大人，我们的人手……”
凯尔强迫自己回归现实，声音有些干涩。
“您要在这里重建一座城市，这需要的人力是天文数字。我们现在满打满算，能拿起工具的壮劳力，也不过三千人。”
“这点人，要同时维持地表和地下的运作，还要兼顾防御……”
人手，严重不足。
这是一个足以压垮任何计划的现实问题。
“人，会有的。”
艾琳娜的目光，落向了远处那个仍在剧烈搏动的巨大肉茧。
它像一颗活体心脏，每一次收缩，都让整个巢穴为之震颤。
“这座‘能源核心’，会源源不断地吸引来各种‘养料’。”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养料’，变成我们的人。”
凯尔沉默了，他已经不敢去深思这句话里的含义。
艾琳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
“新的城市，需要新的规划。凯尔，你和博林，还有格里菲斯，组成‘新城规划委员会’。”
“博林负责工程结构，格里菲斯负责防御布局和军事区域划分。”
“而你，”艾琳娜的眼神锐利如针，“负责所有功能区的统筹。居民区、工业区、农业区、商业区、行政区……我不管你们是吵是打，还是把设计图糊在对方脸上。”
“三天。”
“三天之内，我需要看到一份完整的，能容纳十万人的地下城市规划图。”
十万人！
凯尔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无法思考。
但他没有质疑，只是将这个近乎神谕的疯狂命令，重重地刻进了脑子里。
“是，大人！”
“巴克！”艾琳娜扬声道。
“在，大人！”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应答。
“治安与建设，你来负责！把所有劳工队重新编组，我要一支能开山凿石的工程兵，也要一支能维护地下城秩序的巡逻队！”
“是！”
“芙蕾雅。”
“艾琳娜姐姐。”娇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跑来。
“这个巢穴里的植物，和地表完全不同。”艾琳娜指向那些在角落里散发着幽光的奇异菌菇和藤蔓，“去研究它们，驯化它们。我需要一种不需要阳光，也能快速生长的作物。这是我们未来，彻底摆脱地表束缚的关键。”
芙蕾雅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小脸上写满了博物学家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与坚定。
“我明白，姐姐！”
艾琳娜发布完一条条指令，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相对平坦的肉质地面上。
她需要一个地方，安置她那些“尊贵”的俘虏。
也需要一个地方，开启她新一轮的知识革命。
一所学校。
但这一次，她要教的，不只是土豆和肉。
她要教的，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要用敌人的知识，来武装自己的子民。
然而，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凯尔时，凯尔的脸上，露出一种比吞了苍蝇还难受的表情。
“大人，不是我推脱……”
凯尔指了指那些正在卖力砸着肉墙，浑身散发着“再来一碗肉汤”气息的前狮心城士兵。
“让他们去教那群泥腿子认字？他们自己都认不全几个。”
“让他们去教算数？他们能把一加一算成三。”
“至于格里菲斯大人……”凯尔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他最近正和博林大师争论‘拱形结构’与‘梁柱结构’在抗击血肉蠕动时的优劣性，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您让他去教孩子们骑士礼仪？我怕他会先用几何学把孩子们逼疯。”
艾琳娜的眉头，再次紧紧锁在了一起。
人才。
归根结底，还是人才的匮乏。
她手下最顶尖的“知识分子”，一个是利益捆绑的前贵族骑士，一个是满脑子工程学的矮人大师，还有一个是专精阴谋诡计的自己。
这个配置，搞基建是顶配。
搞教育，是笑话。
就在艾琳娜为此头痛，开始在脑中盘点那些俘虏的价值时，一直安静趴在她脚边的莉莉丝，突然站起了身。
它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吼，巨大的头颅警惕地转向巢穴的一个阴暗角落。
那不是发现敌人的警告，更像……是感知到了某种令它厌恶的能量波动。
艾琳娜顺着它的视线望去。
那里，一个被单独关押的，穿着灰色法师袍的枯槁身影，正蜷缩在地上，因为莉莉丝的低吼而瑟瑟发抖。
是阿奇博尔德。
那个被她用“反向涡流干扰”搞到魔力反噬，直接吓破了胆的狮心城首席魔法顾问。
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战利品。
艾琳娜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想起自己陷阱里，还困着一头最肥美猎物的眼神。
教育？
一个首席魔法顾问，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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