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色“现象”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规则的涟漪都未曾留下，仿佛刚才那巨大的几何之眼和缓慢流淌的液态银河光泽，仅仅是深空幻象。然而，怀中那逻辑镜面碎片传来的、冰冷刺骨的震颤余波，以及苏晚晴净化之力中残留的、混合着吸引与警惕的复杂感应，都在无声地证明——他们确实看到了某种东西。
某种超越了“织网者”的苍白吞噬与“归墟”的混沌否定，呈现出截然不同存在形态的……东西。
“它……走了？”苏晚晴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紧绷，净化之力并未完全收回，依旧在身周缓缓流淌，如同警惕的触须。
林烬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那片重归黑暗的虚空。“没有攻击意图，没有规则污染，甚至没有明显的能量外泄……只有纯粹的‘观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但它给我的感觉……比‘织网者’和‘归墟’更……深不可测。那是一种基于完全不同逻辑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逻辑镜面碎片的震颤已经平息，但林烬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种冰冷的、纯粹的逻辑信息流，似乎因为刚才的接触，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他暂时无法解读的变化。像是被强行“写入”了某种新的、混乱的“变量”。
“歧路者提到过‘泛维度观察者联合会’，会不会是它们的同类？或者……是其他某种‘观察者’？”苏晚晴推测道。
“有可能。但‘歧路者’的装置给人的感觉是‘精密’、‘非人’、‘秩序’。刚才那个……更像是某种‘自然现象’活化了，或者……是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生命形态本身。”林烬收回目光，看向苏晚晴，“你的净化之力对它没有排斥，反而有感应？”
苏晚晴闭目凝神，仔细体会了片刻。“是的。不是对抗，也不是亲和。更像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秩序’或‘纯净’力量之间的……共鸣与区分。我的净化之力偏向‘驱逐杂质、恢复原初’，而那个银色现象给我的感觉……是‘包容一切、自成一体’。很难形容。”
这又是一个令人困惑的线索。净化之力并非唯一的高阶秩序力量。
“不管它是什么，既然它没有表现出敌意，我们暂时不必深究。”林烬将注意力转回现实，“当务之急，是按照‘歧路者’提供的路径，尽快前往‘铸星者’方向。这片星域……越来越让人觉得不安了。”
他们再次确认了星图路径，调整方向，离开了“歧路回廊”的边缘，向着开阔而黑暗的深空进发。
接下来的航程，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单调与孤寂。但他们心中都清楚，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归墟的异动，未知银色现象的惊鸿一瞥，以及逻辑碎片那神秘的反应，都像是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
为了节省圣坛能量，他们不再轻易使用短距跃迁，而是依靠灵能推进，在星际间以亚光速巡航。速度虽慢，却给了他们更多观察和思考的时间。苏晚晴继续消化净光族传承，并尝试理解“歧路者”关于“调和矛盾”的提示。林烬则一边研究逻辑镜面碎片那微妙的变化，一边结合“晨星”权限和艾尔希娅传输的知识，尝试解析“歧路者”星图中那些标注为“异常规则扰动”的区域可能代表什么。
数日后的某个“时刻”（在虚空中，他们以自己的生物钟和灵能循环来标记时间），林烬突然从对逻辑碎片的研究中抬起头，脸色微变。
“晚晴，停一下。”
苏晚晴立刻停止移动，净化之力凝聚。“怎么了？”
林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头，看向航线的侧后方，那片他们不久前经过的、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他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仔细分辨着那片区域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规则痕迹。
“我们被跟踪了。”林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寒意。
“什么？”苏晚晴一惊，净化之力迅速扫过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能量源或实体。“我没感觉到。”
“不是实体跟踪，也不是常规的能量尾迹。”林烬的目光如同鹰隼，“是规则的‘银痕’。”
“银痕？”
“刚才那个银色现象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规则‘印记’或‘残留’。它本身没有危害，也不主动散发波动，就像是……脚印，或者气味。”林烬解释道，他的规则感知在灵能本源海强化后，对这种细微的规则“指纹”异常敏感，“而就在刚才，我感觉到，在我们身后，非常遥远的地方，出现了另一道相似的‘银痕’，并且……正在沿着我们走过的路径，缓慢延伸。”
苏晚晴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个银色现象，或者它的同类，在“观察”他们之后，并未真正离开，而是以一种他们难以理解的方式，在“跟随”？
“是敌是友？”苏晚晴问出了关键。
“不知道。”林烬摇头，“‘歧路者’的准则是非介入观察。但这个银色现象……给我的感觉更……原始，也更不可预测。它可能只是好奇，也可能……”他想起了那只巨大、非人的几何之眼，“……在评估。”
被一个完全无法理解、又可能极其强大的存在“评估”，这种感觉比直接面对敌人更让人毛骨悚然。
“能甩掉吗？”苏晚晴问。
“很难。”林烬沉吟道，“‘银痕’似乎能锁定我们存在框架在规则层面留下的‘扰动’。只要我们移动，就会持续留下这种痕迹，除非我们能完全隐匿自身存在，或者进入规则彻底混乱的区域干扰它。前者我们做不到，后者……”他看了一眼星图，“最近的标注为‘高度混乱’的区域，也在很远的地方，而且可能更危险。”
进退两难。
“先保持航向，加快速度。”林烬做出决定，“同时，尝试改变我们的规则扰动特征。晚晴，你能不能尝试用净化之力，模拟出不同于我们自身、甚至相互矛盾的规则波动？或者，用圣坛的能量，在我们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些‘虚假’的秩序痕迹，干扰‘银痕’的追踪？”
苏晚晴思索片刻：“模拟矛盾波动可以尝试，但效果可能有限，而且会额外消耗力量。留下‘虚假痕迹’……需要更精细的操控和能量，以我们目前的状态和圣坛的能量储备，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尽力而为。”林烬沉声道，“我们必须假设它有可能带来威胁。”
两人立刻行动。苏晚晴开始尝试调动净化之力，模拟出几种简单的、与她自身力量特性略有偏差的规则频率，如同在水中投入几块不同形状的石头，试图扰乱“水面”的波纹。林烬则配合她，用自身灵能制造一些微弱的、方向各异的规则扰动，混淆路径。
同时，他们将巡航速度提升到了当前状态下的极限，如同两道掠过黑暗的微弱流光。
然而，那种被“注视”、被“追踪”的隐约感觉，并未完全消失。林烬仍能偶尔捕捉到那细微的、来自遥远后方的“银痕”延伸。对方的追踪方式显然超出了他们干扰手段的范畴，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能透过混乱的足迹，分辨出猎物真正的去向。
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他们不敢长时间停留，休息和恢复都变得仓促而低效。圣坛的能量储备在苏晚晴不断尝试干扰和加速中，缓慢而持续地下降，已经跌破了25%的警戒线。
就在他们因为持续消耗和高度紧张而渐显疲态时，新的变故发生了。
这一次，预警并非来自林烬对“银痕”的感知，也不是苏晚晴的净化之力，而是——林烬怀中那块逻辑镜面碎片，以及苏晚晴佩戴的、封存有艾尔希娅印记的银白晶体碎片。
两块性质迥异的碎片，几乎在同一瞬间，传递出剧烈而清晰的警告波动！
逻辑镜面碎片变得冰冷刺骨，内部信息流疯狂闪烁，指向航线前方的黑暗，传递出极度混乱和矛盾的逻辑警报，核心含义只有一个：“危险！矛盾！冲突！无法解析！”
艾尔希娅的印记晶体则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微弱光热，那缕即将消散的意识，似乎被某种遥远而熟悉（或者说，同源相斥）的恐怖气息所刺激，传递出清晰的恐惧与警示：“……同类相食……秩序崩塌……快……离开……”
“前面！”两人同时低喝，瞬间停止前进，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他们凝目望去。前方的虚空，在肉眼看来依旧黑暗沉寂。但当他们运用规则感知时，却“看”到了一幅令人心悸的景象。
大约数光年外，那片星域的空间规则，正在发生一种怪异的“扭曲”和“交融”。
并非“织网者”那种苍白网络的侵蚀覆盖，也非归墟的混沌色彩晕染，而是……两种性质相近、却又截然对立的“秩序”力量，正在激烈地碰撞、撕咬、相互吞噬！
其中一方，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带着金属厚重感与锻造火光的规则脉络，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巨锤在捶打空间，结构强硬、稳固，充满了物质重组与能量塑形的力量感——这很可能就是“铸星者”文明的力量特征！
而另一方，则是一种苍白色的、带着精密网络纹路与冰冷分解光束的规则侵蚀——正是“织网者”！
然而，眼前的“织网者”力量，与林烬他们之前遇到的似乎有所不同。它们并非简单地吞噬转化，而是在与“铸星者”力量对抗的过程中，其苍白的网络纹路本身，似乎也在吸收、模仿、甚至……进化？网络变得更加致密、复杂，攻击中带上了些许暗金色的“火花”，仿佛在尝试将“铸星者”那物质塑形的特性，融入自身那逻辑同化的本质之中！
这是……“织网者”在吞噬“铸星者”文明的过程中，发生的“适应性进化”？或者更糟——是那个可能存在的“织网主宰意志”，在有意引导这种“学习”与“融合”？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铸星者”文明正面临着灭顶之灾，而且，敌人正在变得更加强大和难以对付。
那片数光年外的规则战场，如同一个无声的、却无比惨烈的绞肉机。暗金与苍白的光芒无声地闪烁、湮灭，每一次碰撞都意味着难以计量的物质与能量的毁灭，以及无数生命可能的逝去。即使相隔如此遥远，那规则层面传来的、文明垂死的悲鸣与挣扎，以及“织网者”那冰冷贪婪的嘶鸣（非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噪音”），依旧隐隐冲击着林烬和苏晚晴的意识。
“这就是……‘铸星者’……”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颤抖，净化之力本能地涌动，对那苍白网络的憎恶与对暗金秩序崩塌的悲悯交织在一起。
林烬的脸色铁青。艾尔希娅的火种坐标，净光族传承的线索，“歧路者”的路径指引……最终指向的，竟是这样一幅末日景象。
“信号……那个求救信号……”林烬猛然想起，“歧路者”提到过接收到的、来自“铸星者”方向的微弱呼救余波。现在看来，那很可能是这个文明在覆灭边缘发出的最后呐喊。
而他们，两个来自遥远星域、力量尚未完全恢复、还被未知银色现象追踪的“种子”，现在就要闯入这片毁灭的漩涡中心？
“我们……”苏晚晴看向林烬，眼中虽然有着对前方惨状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还要去吗？”
林烬看着远方那无声的规则风暴，又感受了一下身后那若有若无、如芒在背的“银痕”追踪。前有狼，后有虎，自身力量不足，圣坛能量告急。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最终落在那激烈碰撞的规则战场深处，那暗金色光芒最为浓烈、也最为摇摇欲坠的核心区域。
“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不是去送死，也不是去正面冲击‘织网者’的主力。”
他指向那片战场边缘，一处规则扰动相对不那么剧烈、暗金色光芒尚未完全被苍白覆盖的区域。
“那里，可能是战场的外围，或者是‘铸星者’某个尚未完全沦陷的据点、撤退路线、甚至是……火种发射场。我们潜行过去，寻找可能的幸存者、信息、或者……他们保存下来的‘火种’。”
“如果能找到‘铸星者’的火种，获得他们的知识和技术，尤其是物质与能量塑形方面的能力，对我们接下来的旅程，对抗‘织网者’和归墟，将有巨大帮助。”林烬分析道，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而且，混乱的战场本身，也许能干扰身后那个‘银痕’的追踪。”
苏晚晴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潜入，搜寻，然后尽快离开。”
目标明确，风险极高，但已是唯一的选择。
两人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苏晚晴用净化之力构筑起一层薄薄的、模拟周围环境规则波动的伪装层。林烬则引导所剩不多的圣坛能量，覆盖在伪装层外，提供额外的秩序稳定和短距离的、无声无息的微小跃迁能力，用于规避战场中四散的规则乱流和可能的“织网者”侦查单位。
他们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片象征着毁灭与新生的、暗金与苍白交织的规则风暴边缘，悄然滑去。
而在他们身后，那遥远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虚空某处，一道崭新的、更加清晰稳固的“银痕”，缓缓延伸而出，其前端，恰好指向了“铸星者”战场的方向。
那道“银痕”的源头，那片曾被巨大几何之眼“注视”过的虚空，此刻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有一个无声的、非人的“思绪”，跨越了无尽的距离，锁定了那两道渺小却执着的光点，以及他们即将踏入的、充斥着死亡与进化的盛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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