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手指上有血，但他不再颤抖。他将一本旧册子摊在石桌上，用炭笔用力写着。“伪源核”“意识共鸣”“绕过主祭仪式”——这几个词被一遍遍描黑，仿佛要刻进石头里。
他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墙边的卷轴架。架子积满灰尘，纸页泛黄，但字迹仍依稀可辨。他记得艾莉安娜教过几个精灵语词汇：“源海”“投影”“容器”。顺着这些线索，他终于在第三层发现一本封面破损的册子，上面写着《源海模拟实验日志》。
他抽出书本，翻开第一页。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就，内容断断续续：
“尝试以元素核心替代生命能量注入伪源核……第一次爆炸，第二次受体脑部碳化……第三次……出现短暂情感波动，持续十一秒……若能稳定频率共振，或可无需献祭便唤醒意识。”
段逸的手停在“情感波动”四个字上。
十一秒。不是十七秒，也不是三分钟。但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人可以醒，不必死去。
他急忙翻向下一页，却只见空白。唯独最后一页角落留有一行小字：“材料不足，实验终止。”
他合上书，呼吸加快。
并非无路可走，只是无人敢走。
他走向另一侧书架，开始逐本翻找带有“元素”或“本源”的记录。动作已不再慌乱，而是专注地筛选、分类。他将几本有用的书搬回桌前，用炭笔在纸上列出表格：实验编号、材料组合、结果、失败原因。
艾莉安娜一直站在不远处，倚靠着石台，沉默不语。她望着段逸低头写字的模样，与先前那个摔砸东西的人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冷静而坚定。
她终于开口：“你在找什么？”
段逸没有抬头：“能代替灵魂的东西。”
“你明知道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是因为你只相信书上的规矩。”他抬眼看向她，“我信的是结果。那本日志写了三次失败，但也写了三次有人醒来。哪怕只有一秒，也是醒。”
艾莉安娜沉默。
段逸将几张草图拼在一起，指着其中一组配方：“月影草结晶加龙鳞粉，再加未知催化剂。这个‘未知’是什么？会不会是某种元素残留？”
她走近看了看：“如果是与元素相关……可能是‘元素本源’。”
段逸立刻追问：“那是什么？”
艾莉安娜抿着唇，没有立即回答。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袖口的纹路——那是祭司独有的标记。
“它是传说。”她说，“上古时代遗留的碎片，据说是神明创世时洒落的残渣。它能承载最原始的生命频率，甚至影响规则本身。”
“在哪？”
“迷雾山谷深处。”
段逸站起身：“那就去取。”
“没人活着回来过。”艾莉安娜盯着他，“最强的游侠进去，也会变成石头，或是彻底疯掉。”
“所以你们就当它不存在？”
“我们敬畏它。”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是所有力量都能为人所用。”
段逸冷笑一声，转身走向角落的一堆废弃机械。零件散落一地，有些还连着断裂的管道。他在其中翻找片刻，忽然抽出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
边缘弯曲，表面焦黑，但中央嵌着一颗微微发光的小晶体。
他举起它：“你说这是神物，是禁忌。但在我的系统里，它只是材料。它仍有魔力，结构也未损毁。我能拿它做测试。”
艾莉安娜皱眉：“你想干什么？”
“造一个假的元素本源。”段逸走回桌边，把金属片放在中央，“我不需要完整，也不需要永久。我只要它撑三分钟。三分钟足够我把信息传过去，让子体完成觉醒。”
“你会死。”艾莉安娜声音紧绷，“伪源核极不稳定，一旦频率紊乱，反噬的就是你的灵魂。”
“我已经试过别的办法。”段逸看着她，“献祭自己？让他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失去我？那不是自由，是另一种痛苦。”
他拿起炭笔，在金属片旁画出一个环形结构。
“我要做一个共振腔，集中压缩几种高浓度生命材料的能量，模仿元素本源的频率。枯叶藤根髓储能，月影草结晶导能，再加上这颗晶体作底座——它本就是装置的一部分。”
艾莉安娜凝视图纸，嘴唇微微发抖。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一步出错，整个实验室都会炸。”
“我知道。”段逸点头，“所以我不会贸然尝试。我会精确计算每种材料的比例，测定每次输入能量的时间。我会一步一步来。”
他顿了顿，望向她：“但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这些材料的频率特性。你是祭司，能感知能量流动。你能告诉我，该怎么配？”
艾莉安娜后退半步，如同被逼至绝境。
她不怕死，怕的是打破规矩。
可她也看到了那些记录——有人真的笑了，哭了，喊出了名字。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她走到桌前，拿起另一支炭笔。
“枯叶藤的储能频率是每秒七次。”她说，“月影草结晶是九次。两者不匹配，直接混合会引发爆炸。你需要缓冲介质——比如银纹苔藓提取液，它可以平衡波动差。”
段逸立刻记下。
“龙鳞粉呢？”
“高频材料，必须最后加入，否则会提前引爆其他成分。”
“这颗晶体呢？”
艾莉安娜伸手轻触那点微光，指尖泛起淡淡绿芒。
“它仍在运转。虽然微弱，但能接收并反射特定频率。你可以把它当作控制器使用。”
段逸眼中闪过光芒。
他抓起炭笔，在图纸上添了一条线，连接所有材料模块，终点指向中心晶体。
“只要我能控制输出节奏，就能让它运行三秒。三秒内传完信息，随即切断连接。就算崩溃，也不会伤及灵魂核心。”
艾莉安娜望着越来越复杂的图样，忽然问：“如果成功了……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段逸停下笔。
“他们会记得自己是谁。”他说，“记得一起挖过的矿，守过的夜，救过的人。他们会哭，会笑，会生气，会保护别人。他们不是程序，是真正活过的人。”
艾莉安娜没有说话。
她走向另一排书架，抽出一本厚重典籍，拂去灰尘，翻开。
段逸继续绘图，手稳，心亦稳。
他知道这条路有多险。他也明白，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
但他更清楚，若此刻止步，才是真正的终结。
他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艾莉安娜。
她正低头看书，眉头微蹙，手指缓缓划过一行古老文字。
他刚想开口，她突然抬头，眼神复杂。
“你还记得西岭那次中毒的幽影斥候吗？”她问。
段逸点头。
“他醒来后，第一句话不是汇报任务，而是问同伴有没有受伤。”她说，“我当时以为是巧合。”
段逸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已经在学做人了。”她说，“只差最后一步。”
段逸握紧手中的炭笔。
他知道，那一步，必须由他亲手帮他们跨过去。
他转身拿起一块布，蘸水擦去图纸上的血迹，然后铺开一张新纸，写下第一行计划：
阶段一：材料提纯与频率校准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格外用力。
艾莉安娜走回来，轻轻放下那本厚册。
“这里有份材料共振表。”她说，“我可以帮你调整参数。”
段逸停下笔，看了她一眼。
没有道谢，也没有微笑。
他只是点点头，继续书写。
实验室里只剩下翻动纸页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墙上的水晶忽明忽暗，光芒映在金属碎片上，折射出一点微光。
段逸伸手握住那块晶体。
冰凉，却有电流穿过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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