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秦朗的爷爷,睡梦中无声无息走了,尸检无任何疾病。
接着是外公,好好吃着饭突然倒地,救护车到时已没了呼吸。
最后是父亲,胃里查出肿瘤,恶性,发展速度快得医生直呼罕见。
秦朗在方家院子里接到母亲的电话,听着那头压抑的哭泣,浑身冰凉。
“方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朗问。
老人坐在藤椅里,慢慢捻着手中的一串珠子:“那玉里附着东西。你们把它带出来,它就跟着你们,现在它缠上你了,这院子暂时能挡住,但挡不住它去找你血亲。”
“有什么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师傅抬眼看他,“东西从哪里来的,就得回哪里解决,你那个云南的朋友,他当时就知道不对劲,找他。”
秦朗翻出岩温的号码,打过去已是空号。
他搜遍所有社交平台,最后在一个冷门论坛里找到岩温两年前发的帖子,主题是“求助:家乡老辈说的‘虫玉’真的存在吗?”
私信过去,三天后才有回复。
岩温的回复只有一行字:“你们真的捡了?完了,等我电话。”
又过两天,岩温打来电话,声音苍老了十岁:“秦朗,你们闯大祸了,那不是普通的玉,那是蛊玉,以前寨子里用来封禁恶灵的。”
“上面刻的女子是养蛊人,背面的虫子是她养的蛊,玉埋在山里,就是镇着她的,你们把它挖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是把玉送回去,在原处做仪式重新封住。”岩温沉默片刻,“但玉现在在哪儿?”
秦朗不知道,章远失联,玉佩下落不明。
岩温叹了口气:“我帮你问问寨子里的老人。但你要有准备,这事很难解决。”
电话挂断后,秦朗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抬头看向院子围墙外,浓重的夜色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立在远处树下,一动不动朝这边望着。
方师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一沉,快步走进屋内,拿出一把糯米撒在院门口。
“它找来了。”方师傅低声说,“比我想的快。”
当夜,秦朗在房间里听见院外有女人唱歌的声音。
调子婉转凄切,正是章远那夜在酒店哼的山歌。
他透过窗缝往外看,月光下,院墙外分明空无一人,歌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
方师傅整夜未眠,在院里焚香念咒。天亮时,老人疲惫地说:“我最多还能护你七天。七天之内,必须找到玉佩,回云南。”
秦朗疯狂联系章远的亲戚朋友,最后从章远一个表弟那儿得知,章远父母车祸后,章远就精神失常了,被送进精神病院。
但三个月前,他半夜从医院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秦朗问。
表弟犹豫了一下:“有个黑色的玉佩,警察在他病房枕头下找到的,说是重要物品交给家属了。”
“但我婶子觉得那东西邪门,没敢留,听说听说扔河里了。”
秦朗心一沉。
岩温得知后,在电话那头久久不语,最后说:“扔进流动的水里,如果是普通邪物,也许就冲散了。”
“但蛊玉不同,里面的东西会顺着水脉游走,找和它有牵连的人。你现在更危险了。”
“什么意思?”
“它丢了本体,会急着找新的依附。”岩温声音发颤,“你是碰过玉的人,它现在会全力冲你来了,你家里的那些事只是开始。”
第七天夜里,方家院外的异动达到了顶峰。
秦朗整晚听见抓挠门板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刮。
院里的狗狂吠不止,最后哀鸣一声再无声息。
方师傅在院中点了七盏油灯,按北斗七星排列,自己坐在阵中闭目诵经。
午夜时分,所有油灯同时熄灭。
方师傅猛地喷出一口血,踉跄退后,对秦朗喊道:“走!从后门走!它进来了!”
秦朗冲到后门,拉开门栓的瞬间,他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没有五官,脸上平滑一片,只有身形和玉佩上刻的一模一样。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尖漆黑,朝秦朗抓来。
秦朗尖叫着摔上门,背靠着门板瘫软在地,门外响起轻柔的哼唱声,接着是方师傅凄厉的惨叫,而后一切归于死寂。
天快亮时,秦朗抖着手推开门。
院子一片狼藉。方师傅倒在七星灯阵中央,眼睛圆睁,嘴角残留着黑血,已没了呼吸。
七盏油灯全部碎裂,灯油洒了一地,形成一幅扭曲的图案,仔细看,竟像无数纠缠的虫子。
秦朗连滚爬爬逃出院子,回到市区家中。母亲看见他时吓坏了,他脸色青白,眼窝深陷,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淡黑色的淤痕,像被无形的手扼过。
“小朗,你脖子上怎么了?”
秦朗照镜子,看见那圈淤痕的瞬间,耳边响起女人的轻笑。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当晚,母亲在睡梦中惊醒,说看见一个脸上没有五官的女人站在她床头。
父亲胃痛加剧,送医急救,秦朗守在病房外,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尽头处总有个黑影静静站着。
岩温打来最后一个电话:“我问到办法了,但几乎不可能完成,需要找到玉的残骸,哪怕只有碎片,带回原处,用你的血混合五种毒虫烧成灰,撒在埋玉的地方。但前提是你要在它完全占据你之前做完这些。”
“如果被占据呢?”
“那你就不再是你了,它会用你的身体活下去,而你所有的血亲,都会成为它恢复力量的养料。”
秦朗看着病房里昏迷的父亲,想起已故的爷爷外公,想起章远一家,想起方师傅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做了决定。
通过章远表弟,秦朗找到当初处理玉佩的警察,得知玉佩被扔进的是穿城而过的沧澜江。
他雇了三个潜水员,在可能的水段搜寻了整整两天,最后在第二天下游一处回水湾,一个潜水员摸到了一块尖锐的碎片。
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隐约能看出半只蝎子的轮廓。
足够了。
秦朗带着碎片飞回云南,岩温在机场接他。
短短数月,岩温瘦得脱了形,眼下乌黑,显然也备受折磨。
“寨子里的老人说,那养蛊女子是百年前的人,因用活人养蛊被寨子处死,死前诅咒要回来复仇。”
“她的怨魂被封进玉里,埋在山中阴脉交汇处。”去荒山的车上,岩温低声说,“你们捡玉那天,正好是阴历七月十五。”
“鬼节。”
“对。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封印最弱。”岩温握紧方向盘,“所以它才能那么容易出来。”
重回那座荒山时已是傍晚,夕阳把山林染成血色,秦朗每走一步都感觉有视线黏在背上。
岩温带齐了五种毒虫:蜈蚣、蝎子、蜘蛛、蟾蜍、毒蛇,都是晒干碾碎的。
找到当初捡玉的地点时,天完全黑了。
岩温用匕首划开秦朗掌心,让血滴入陶碗,混入虫粉,点燃。
火焰窜起时是诡异的绿色,发出噼啪声,像无数细小的尖叫。
“快,把碎片埋进去,念:归本位,封邪灵,尘归尘土归土。”岩温话音未落,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秦朗身后。
秦朗回头。
章远站在树林边缘。
不,那不是章远。
虽然穿着章远的衣服,但那具身体的姿态完全是个女人,腰肢轻摆,脚步婀娜。‘章远’的脸在月光下露出诡异的笑容,嘴巴张开,发出女人的声音:
“我的玉佩,还给我!!!”
岩温猛地将燃烧的陶碗扣进事先挖好的土坑,大喊:“埋土!快!”
秦朗机械地把碎片丢进去,拼命往里填土。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刺骨的寒气。
“你也是我的。”女人的声音就在耳边,“你们碰了我的玉,就都是我的了。”
秦朗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后颈。
岩温扑过来,将一把糯米撒向‘章远’,后者发出一声尖啸,松开了手。
土坑填平的瞬间,岩温将最后一把混合了黑狗血的香灰撒上去,用苗语念出一长串急促的咒文。
山林骤然寂静。
‘章远’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接着身体开始剧烈抽搐,他张开嘴,一些黑色的液体从口中涌出。
岩温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结……结束了。封印暂时恢复了。”
秦朗跪在土坑边,浑身虚脱,他看着昏迷的章远,又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喃喃问:“暂时?”
“怨念太深,这封印顶多撑二十年。”岩温疲惫地说,“二十年后,也许还会有人像你们一样,路过这里,看见土里露出一角黑色,好奇地把它挖出来。”
“那就立个警示牌。”
“没用的。”岩温苦笑,“人就是这样,越是警告不要碰,越是想碰。欲望永远比恐惧更强烈。”
他们把章远送到山下医院,章远醒来后,对过去数月毫无记忆,只以为自己生了场大病。
他家人全亡,自己精神受损,余生恐怕都需在疗养院度过。
秦朗回家后,父亲病情奇迹般稳定下来,不再恶化。
母亲也不再看见幻象,他脖子上的淤痕慢慢淡去,梦游停止了,生活似乎回归正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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