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下水道的消防梯爬出来时，暮色正沿着威远基地的高墙漫延，像一层融化的蜂蜜，将灰黑色的帐篷群浸成温暖的琥珀色。洛羽珩踩着最后一级铁梯落地，军靴底的淤泥在青石板上印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混着下水道特有的腥气，在晚风中渐渐淡去。
光落在他紫蓝色的发梢上，晕开一层朦胧的柔光。那是末世前流行的渐变挑染，经过三年风霜都不见褪色的蓝紫，此刻被夕阳的金辉一照，竟像缀了圈细碎的星子。风吹过，发丝轻盈地扬起，又软软地搭在额前，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剔透，像上好的冷瓷——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带着健康的光泽，是常年锻炼才能养出的通透。178公分的身高在末世里不算顶拔尖，却因日复一日的实战打磨，显得格外挺拔，肩背的线条利落如刀削，作战服的袖口被紧实的肌肉撑得微微绷紧，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今早清理虫巢时被酸液溅到的浅疤，淡粉色的痕迹像片含苞的花瓣，与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抬手扯了扯湿透的作战服，布料贴在身上黏腻难受，却也勾勒出腰身流畅的曲线——那是力量与柔韧的平衡，是能在瞬间爆发出雷霆之力，又能在闪避时展现出惊人敏捷的证明。
“先去医疗点。”洛羽珩的声音带着刚从地下出来的沙哑，目光扫过身后的林野和张朝，“御杰的伤口得重新处理，江梓豪估计还在等。”
“收到！”林野正对着通讯器跟苏晴报平安，声音里还带着打胜仗的亢奋，“晴姐说她已经把晚饭端到帐篷了，小花煮的茶叶蛋，特意给你留了十个！”
张朝默默跟在后面，低头擦拭着被酸液腐蚀出缺口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的水系异能在清理虫巢时消耗不小，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依旧把洛羽珩刚才落在地上的半截营养棒捡了起来，用干净的布巾包好递过去：“补充点能量。”
洛羽珩捏着那半根银灰色的营养棒，包装上“军用特供”的字样已经被污水泡得模糊。胃里的饥饿感再次翻涌上来，比在下水道时更清晰，像有只温驯的小兽在轻轻啃噬着内壁。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燕麦混合着坚果的香味在舌尖散开，竟真的尝到了食物的滋味——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不是为了生存而吞咽，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想吃”的欲望。
【系统“霸总模式”毫无预兆地弹窗，机械音冷硬如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强制任务触发：怼周子昂。】
【任务指令：清晰说出“我不需要”。】
【任务奖励：周子昂厌恶值+50，高级营养剂x1（蕴含能量相当于三天口粮）。】
【失败惩罚：接下来24小时，所有异能威力削弱50%（强制debuff）。】
洛羽珩的牙齿猛地咬碎了嘴里的坚果，苦涩的碎屑卡在齿缝里。
周子昂。
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记忆最深处的脓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顺着系统锁定的方向望去——
三百米外的帐篷区路口，一群穿着统一深蓝色作战服的异能者正簇拥着一个人走来。那人站在人群中央，穿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袖口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渍，拉链拉得整整齐齐，连衣角都没有褶皱，与周围灰头土脸、衣袍带血的幸存者格格不入，像幅被强行拼进战乱画面的和平插画。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让那张本就清秀的脸显得格外惹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起来时右眼会先眯起，露出一点狡黠的弧度——和前世记忆里，那个把他锁进地下室前最后回望的眼神，重合在了一起。
是周子昂。
他比记忆中年轻些，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却已经有了前世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洛羽珩认得那东西——是末世前流行的情侣款，当年自己省了三个月的生活费给他买的，后来被他随手丢在别墅的垃圾桶里，和发霉的面包屑混在一起，闪着廉价的光。
簇拥他的异能者们正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洛羽珩瞥见他们作战服左臂的徽章——一团燃烧的星火，想必就是周子昂口中的“星火小队”。
“小珩！”周子昂也看见了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沙漠里发现了甘泉。他拨开身边的人，快步朝这边走来，冲锋衣的下摆随着动作扬起，露出里面雪白的t恤，“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从昨天就开始在基地里找你了，问了不下二十个巡逻兵，都说没见过紫头发的……”
他的声音温润，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关切，像极了末世初期，那个总把“别怕，有我”挂在嘴边的少年。
洛羽珩的指尖猛地收紧，营养棒的包装被捏出深深的褶皱。胃里的饥饿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的恶心，像吞了只活的吸血虫，正顺着食道往上爬，刺得喉咙发疼。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暴雨夜的别墅地下室，应急灯的光线忽明忽暗，映着周子昂冷漠的脸。自己发着高烧，抓住他的裤脚哀求：“子昂，给我一口水，就一口……”他却后退一步，踢开自己的手，声音像外面的雨水一样冷：“小珩，别怪我，异能者才能活下去，你只是个普通人，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铁门外是丧尸的嘶吼，门内是逐渐熄灭的光。自己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听着他和新队友的脚步声远去，听着他们瓜分自己搜集的物资，最后在黑暗里死于脱水和绝望。尸体大概到死都没人发现，或许早就成了地下室老鼠的食粮。
而眼前这个人，这个此刻笑得温柔和煦的人，就是将他锁进地狱的刽子手。
“洛哥，你认识他？”林野察觉到洛羽珩的僵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星火小队的队长吗？听说刚组建没几天，就靠着空间系异能占了南边最好的仓库，狂得二五八万似的。”
周子昂已经走到了面前，距离不过三米。他上下打量着洛羽珩，目光在他湿透的作战服和手臂上的擦伤处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心疼：“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跟我走吧，我现在是星火小队的队长，基地给我们分了单独的帐篷区，有干净的水和食物，还有医疗包，保证你不愁吃穿。”
他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拍拍洛羽珩的肩膀，指尖带着刚洗过的柠檬肥皂清香——和前世他抛弃自己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周围的异能者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就是队长一直在找的人？看着挺普通的啊，不像有异能的样子。”
“听说以前是队长的发小，好像是个没觉醒异能的普通人……”
“队长也太够意思了，这种时候还带着拖油瓶，换我早不管了。”
他们的语气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像在看一只被主人大发慈悲捡回去的流浪猫。
洛羽珩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周子昂的手。动作太大，牵扯到刚才撞在管壁上的肋骨，疼得他闷哼一声，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层冰。黑瞳里的温度骤然褪去，只剩下化不开的寒意，像极了他劈向吸血虫母虫时的雷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离我远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淬过冰的寒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不认识你。”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度70%。请说出指定台词“我不需要”。】
周子昂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愣了几秒才找回声音，语气里带着受伤的困惑：“小珩，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末世爆发那天我没找到你，我……”
“我说。”洛羽珩打断他，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自己沉溺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虚伪的惊慌，“我不认识你。”
他刻意加重了“不认识”三个字，像用冰锥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鸿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前世的血和恨，带着地下室的黑暗和绝望，带着被背叛的刺骨疼痛。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
星火小队的成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看向洛羽珩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愕——这人疯了吗？居然敢这么对周子昂说话？要知道，星火小队现在是基地里最炙手可热的队伍，周子昂的三级空间系异能能携带大量物资，多少人挤破头想加入，只为换一口安稳饭吃。
周子昂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收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夕阳的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一道阴鸷的阴影：“小珩，别闹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跟我回去，我……”
【系统警告：倒计时10秒，未完成指定台词将触发惩罚。10…9…】
洛羽珩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前世被关在小黑屋的窒息感再次袭来。黑暗、饥饿、被抛弃的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胸腔里的雷系异能因情绪波动而躁动，蓝紫色的电弧在指尖若隐若现。
“我不需要。”
三个字，清晰、冷硬，像三块冰砖，狠狠砸在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力量，彻底粉碎了周子昂眼中最后的幻想。
【系统提示：强制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周子昂厌恶值+50（当前总厌恶值50），高级营养剂x1已存入系统空间。】
周子昂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死死盯着洛羽珩，眼神里的温柔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那个从前对他言听计从、把他当神一样崇拜的洛羽珩，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脸红半天、会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留给自己的洛羽珩，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怎么敢拒绝他伸出的“橄榄枝”？
在他的认知里，洛羽珩应该还是那个末世爆发时惊慌失措、只能依附他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他重生回来，找到洛羽珩，给了他一个加入星火小队的机会，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对方应该感激涕零才对。
“你会后悔的。”周子昂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淬了冰，“在这个基地里，没有我的庇护，你一个连异能都没觉醒的……”
“谁说他没觉醒异能？”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洛羽珩回头，看见御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他大概是从医疗点出来的，左手重新缠了洁白的绷带，绷带边缘渗出一点淡粉色的药渍，右臂的酸液灼伤处涂着黄色的药膏，像块突兀的琥珀。夕阳的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正死死盯着周子昂，“刚才在主下水道，杀了六级母虫的，就是他。”
“什么？”周围的异能者们炸开了锅。
“杀了六级母虫的不是……不是洛羽珩小队吗？”
“难道他就是洛羽珩？那个用雷系劈死母虫的狠人？”
“怎么可能？他看起来这么年轻……而且，他不是普通人吗？”
议论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惊讶、怀疑、探究的目光纷纷落在洛羽珩身上，把他紫蓝色的发梢和紧绷的作战服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子昂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重新打量着洛羽珩，目光在他沾着电弧灼痕的作战服、紧握的拳头、以及指尖残留的淡淡电光上扫过，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洛羽珩觉醒了异能？还是能杀死六级变异虫的雷系？这和他记忆里的轨迹完全不一样！
洛羽珩没理会他的震惊，转身就走。经过御杰身边时，对方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了半步，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他没事。那触碰很轻，带着药膏的清凉，却奇异地压下了他胸腔里翻涌的戾气。
“我们走。”洛羽珩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胃里的恶心感渐渐退去，只剩下那根营养棒淡淡的余味。
林野和张朝立刻跟了上来，经过周子昂身边时，前者还故意撞了下星火小队一个队员的肩膀，后者则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瞥了周子昂一眼。
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帐篷区的拐角，留下周子昂和他的星火小队僵在原地，接受着周围人探究和嘲讽的目光。
“队长……”一个队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家伙真的是杀了母虫的洛羽珩？”
周子昂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洛羽珩消失的方向，左手的戒指被捏得发白。重生的优势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以为自己掌握了未来的剧本，却没料到，第一个脱离轨迹的，竟然是他最看不起的洛羽珩。
“查。”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给我查清楚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异能等级，他的小队成员，还有……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我们以前在学校的照片找出来，还有……那些他给我写的信。”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既然他想装陌生人，那我就帮他‘回忆回忆’。”
晚风卷起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飘过他的脚边。远处传来基地广播的声音，正在播报清理吸血虫巢穴的有功人员名单，洛羽珩的名字被念到的时候，音量格外清晰。
周子昂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而此刻的洛羽珩，正走在回帐篷的路上。御杰沉默地走在他身侧，绷带的白色在暮色里格外显眼。林野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周子昂的糗样，张朝则在清点系统奖励的高级营养剂。
“刚才……”洛羽珩犹豫了一下，看向御杰，“谢谢你。”
御杰的脚步顿了顿，耳根在暮色里微微发红，却没回头：“我只是不想有人挡路。”
洛羽珩笑了笑，没再说话。晚风吹拂着帐篷的帆布，发出“哗哗”的声响，混合着远处传来的笑声和孩子的嬉闹声。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根没吃完的营养棒，突然觉得，这末世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他有了拒绝的勇气，和……一点点真实的饥饿感。
只是他没看到，身后不远处，周子昂的目光像毒蛇般，紧紧锁定着他的背影，带着势在必得的阴鸷。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前世过往，已经在夜色里，悄然埋下了引爆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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