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上级组织部门的通知，我省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同志不日赴任，请大家做好准备工作！省长刘国存的声音在省委常委会议室里回荡，他推了推老花镜，将手中的红头文件递给身旁的秘书长常正义，这是刚传过来的文件，请秘书长组织传阅。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高育良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握笔的指节已经微微发白。
不是说是高书记吗？怎么变成沙瑞金了？李达康突然出声，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斜睨着高育良——只要不是这个老对手，谁来当省委书记他都欢迎。
达康书记！高育良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提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语气转为警告，小心有人在瑞金书记面前参你一本不尊重组织决定！
李达康这才意识到失言，脸色变了变：我...可没这么说！但话已出口，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宣传部长孙俪文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达康书记说为何不是高书记？这分明就是对上级决定有意见嘛。她转头看向记录会议的秘书，要不要把会议记录调出来再听一遍？
组织部长吴春林见状连忙打圆场：我想达康书记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口快......
我看达康书记就是这个意思！田国富突然拍案而起，这位半年前空降的纪委书记目光如炬，满腹牢骚，对组织决定阳奉阴违！
他对李达康的敌意毫不掩饰——当年在金山县修路事件中，正是因为李达康的激进决策导致农民死伤，而时任岩台纪委书记的田国富坚持要追责，却被赵立春硬生生压了下来。
会议室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程度坐在末位，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他注意到高育良虽然表面镇定，但手中的钢笔已经在文件上洇出一团墨迹；而李达康则脸色铁青，显然没料到会引火烧身。
田国富继续发难：某些同志，仗着有老领导撑腰，从来不讲组织纪律！这话明显是冲着李达康去的。
半年前他重返汉东，首要任务就是彻查赵立春留下的烂摊子。
那个汉东油气集团的刘新建，和赵瑞龙勾肩搭背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田书记！常务副省长谢林贤突然开口，现在讨论的是迎接新书记的工作，个人恩怨是不是该放一放？
刘国存省长重重咳嗽一声，敲了敲桌子：好了！文件大家都看到了，沙瑞金同志半月后到任，接待工作由办公厅牵头，达康书记负责京州市容整治，育良书记准备汇报材料。他环视众人，语气转为严厉，我不希望在新书记到任前，听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散会后，众人神色各异地离开。程度故意放慢脚步，听见身后田国富对秘书吩咐：把近三年京州所有土地出让档案调出来，我要亲自过目。
而走廊另一端，李达康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极低：立即停止光明峰项目所有拆迁工作，对，全部停下......
程书记，不急着回吕州吧？我刚得了一些好茶，要不来我办公室坐坐？组织部长吴春林在走廊上叫住程度，笑容和煦如春风。
他手里拿着一个紫檀木茶盒，盒盖上武夷山三个烫金小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程度停下脚步，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高育良正被几位厅长围着说话。他笑着应道：跟着组织走，年年有进步。你这个大组织部长相邀，哪有不去之理？
多年前，正是这位吴部长在青林任职会上会议上对程度的提拔百般刁难。后来在春城部长的斡旋下，两人竟化敌为友，结成了一种微妙的同盟关系。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老吴，你这就不厚道了，有好茶也不叫我！李达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语气半真半假地抱怨。
他眼尖地注意到茶盒上的字样，这种级别的茶叶，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吴春林脸上笑容不变：我的茶再好，也比不上达康书记办公室的珍藏啊。改日我一定登门讨教。话说得客气，拒绝得却干脆。
李达康面色一僵，随即强笑道：一言为定！转身离去时，背影透着几分落寞。作为秘书帮最后的旗帜，在赵立春调离后，他确实举步维艰。省长刘国存对他不冷不热，高育良一派更是虎视眈眈，昔日的盟友吴春林也渐行渐远......
......
组织部长办公室内，吴春林亲自沏茶。他用的是一套宋代建窑兔毫盏，茶汤倾注时，盏内金线流转，宛如活物。
尝尝，正宗的牛栏坑肉桂，从我老丈人珍藏里顺来的。吴春林递过茶盏，语气亲昵中带着炫耀，老爷子藏了二十年，总共就剩半斤。
程度轻嗅茶香，心中了然——这位吴部长的岳父是着名的矿泉水大王，身家百亿，独女嫁给吴春林时，陪嫁的不仅是财富，更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这也是吴春林能在派系斗争中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
这次沙书记上任，是由春城部长亲自送任。吴春林突然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画着圈。
程度眼中精光一闪：有好几年没见老领导了，这次定要好好喝几杯。他故意把老领导三个字咬得极重。
茶香氤氲中，两人相视一笑。吴春林忽然话锋一转：程书记对新书记怎么看？
程度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狼性十足，背景深厚。八个字，道尽一切。
吴春林会意，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沙书记在彩云省时的干部调整名单，很有意思。他指着几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这些，都是当年反对他开发区项目的。
程度扫了一眼，发现这些干部不是被调往闲职，就是因被查。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少数民族自治州的州委书记，在沙瑞金到任半年后，因突发心脏病去世，年仅52岁。
窗外，一阵狂风骤起，吹得档案室的窗户砰砰作响。吴春林起身关窗，背对着程度说：春城部长让我带句话——吕州开发区那块地，该清的要清干净。
程度心头一震，随即恢复平静。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替我谢谢老领导关心。
吴春林的办公室里，武夷岩茶的兰花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他提起紫砂壶，水流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我听老领导说，这个沙瑞金，是带着任务来的汉东。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程度接过茶盏，指尖在温润的瓷器上轻轻摩挲：不管他带什么任务，你作为组织部长，影响应该不大。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到了这个级别，都是上面说了算。
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吴春林盯着茶海中沉浮的叶片，突然压低声音：你不好奇是什么任务？
反腐。程度啜了一口茶，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掷地有声。
吴春林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茶水溅落在楠木茶盘上。他急忙用茶巾擦拭，掩饰着内心的震动：你觉得他第一步会怎么做？
程度放下茶盏，目光如炬：如果我是沙瑞金，第一步就是冻结干部任命。他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先按暂停键，观察哪些人着急跳脚，哪些人暗中串联。
吴春林瞳孔微缩。这个手段他太熟悉了——当年春城部长空降某省时，用的就是这招。冻结人事三个月，逼得当地派系自乱阵脚。
然后呢？吴春林追问道。
分而治之。程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先拉拢高育良，毕竟他是三把手，又掌控政法系统。他顿了顿，等碰了钉子，才会转向李达康。
吴春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说到李达康，你看这个。
有意思。程度扫了一眼就还了吴春林，他想当省长？先过了常务副省这一关再说吧。
吴春林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沙瑞金在彩云时，搞过类似沙李配的试探...
障眼法而已。程度打断道，高育良深耕汉东二十年，树大根深。沙瑞金真要动他，得先问问梁群峰的老部下答不答应。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默契地转换话题。吴春林提高音量：程书记尝尝这个茶点，是我爱人从杭城带回来的...
门被敲响，秘书探头进来：部长，高书记电话找您。
吴春林和程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场茶会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多——沙瑞金的利剑即将出鞘，而汉东这盘棋，马上就要重新洗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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