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工地的伙房里，晚饭的蒸汽混着玉米粥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王守业正端着搪瓷碗蹲在墙角吃饭，左手小心翼翼地贴着身体，尽量不用力，碗沿的热气熏得他脸颊发烫，却没心思理会——肩膀的疼劲儿还没过去，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
“守业！这儿这儿！”不远处，同乡老张端着碗朝他招手，脸上带着几分热络。老张是上个月刚从老家过来的，和王守业同村，平日里总爱凑在一起唠唠家里的事。
王守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刻意避开受伤的左肩，侧身坐在板凳上，夹了一筷子咸菜，低头扒着饭：“老张，今儿个活儿不累？”
“累啥，比起家里种地轻松多了。”老张咧嘴一笑，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起来，我昨儿个给家里写信，还跟你媳妇晚晴提了一嘴，说你在工地受了点小伤，让她不用惦记——”
“你说什么？！”王守业手里的搪瓷碗“哐当”一声磕在地上，粥洒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语气里满是惊慌和急切，“你怎么能跟她说这个？我不是让大家别往外传吗？”
周围吃饭的工友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扭头看过来。老张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愣愣地说：“我以为就是个小伤，跟嫂子说一声，让她多叮嘱你两句，也没啥……”
“啥叫没啥？”王守业急得直跺脚，受伤的肩膀被牵动，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却顾不上疼，只是一个劲地来回踱步，“晚晴心思细，胆子又小，知道了肯定得整夜睡不着觉！你这是添乱啊！”
他越说越急，心里像被猫爪子挠着一样。原本以为把伤藏得好好的，只要熬过这阵子，等伤好了再跟家里提一句就行，没想到被老张这么一嘴，全毁了。他狠狠瞪了老张一眼，转身就往板房跑，连地上的搪瓷碗都忘了捡。
老张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懊恼地拍了下大腿：“哎呀，我这嘴，真是该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老家。晚晴刚洗完一家人的衣服，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晾衣裳，手里还拿着王守业寄来的信，反复读着上面“一切顺利”的字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村口的送信人突然骑着自行车赶来，远远就喊：“晚晴！家里有你电话！老张从省城打来的，说有急事！”
晚晴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手里的衣裳，快步往村部跑。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老张带着歉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晚晴弟妹，对不住，我跟你说个事，守业在工地受了点小伤，不过你别担心，不严重……”
“受伤了？”晚晴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手里的听筒差点滑落在地，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她死死攥着听筒，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连声音都带着颤，“他伤得怎么样？是哪里伤了？严不严重？有没有去看医生？”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老张被问得语塞，只能反复说着“就是小伤，皮外伤，不碍事”，可越是这样，晚晴心里越慌。她挂了电话，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好被旁边的村支书扶住。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平日里熟悉的鸡犬声、邻居的说话声都变得模糊起来。晚晴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看着墙上王守业的照片，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守业受伤了”这几个字，惊惶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连晚饭都忘了做，就坐在门槛上，望着省城的方向，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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