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来得比预想中快。
清晨的机场国际出发大厅，人流熙攘，广播里循环着登机提醒，行李箱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飘着咖啡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周家来了不少人送行。陈静拉着周聿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他的袖口，絮絮叨叨地叮嘱：“那边气候干燥，记得带够保湿的，药箱里我给你放了肠胃药和驱蚊液，每天记得吃早餐……”
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了点哽咽。周老爷子站在一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抬手拍了拍周聿的肩膀，力道沉稳，没说一句话，却把所有牵挂都藏在了眼神里。
沈清姿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像个局外人。
她看着被家人环绕的周聿 —— 今天他穿了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着黑色冲锋衣，少了平日西装革履的严肃，多了几分出远门的随意，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沉稳的气度半点没减。
她这个 “法律上的妻子”，在这样的温情场面里，显得格外多余。
不一会儿，使团和采访团的人陆续到了。
乔薇穿着一身卡其色工装裤，搭配同色系短款冲锋衣，墨镜架在头顶，露出明艳的妆容，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登机箱，神采奕奕地走过来。
看到周家人，她立刻加快脚步，笑着打招呼：“阿姨好，爷爷好，周参赞，都准备好了吗？”
语气熟稔得像周家的晚辈。看到沈清姿时，她只是公式化地点了点头，嘴角那点笑意都没达眼底，就转身自然地挤到周聿身边，和使团的一位老同事聊了起来。
话题从非洲的气候聊到采访计划，她语速轻快，时不时看向周聿，眼神里的亲近藏都藏不住，仿佛她才是那个能和周聿并肩同行的人。
沈清姿默默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包带。
心里那根名为 “理智” 的弦，被乔薇的身影绷得越来越紧，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发沉。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亚的斯亚贝巴的 cA971 次航班即将开始办理登机手续……” 广播声响起，打断了大厅里的喧闹。
登机时间到了。
周聿轻轻拍了拍陈静的手，又对老爷子点了点头，才摆脱众人的包围，朝沈清姿走过来。
周围送行的目光、使团成员的好奇、乔薇若有似无的注视，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 这对刚结婚不久就要异地的 “夫妻”，总得有场像样的告别。
“我走了。” 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刚好能让她一个人听见，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像在说 “我去上班了”。
“嗯，一路平安。” 沈清姿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指尖却悄悄掐进了掌心，借着那点刺痛维持清醒。
周聿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里映着大厅的灯光，沉默了几秒。
忽然，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甚至称得上 “敷衍” 的拥抱。
他的手臂只是虚虚地环在她的后背，手掌没碰到她的衣服，身体之间也隔着一拳的距离，连呼吸都没交缠。
可就在那一瞬间，沈清姿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甚至隐约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 咚，咚，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上。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陌生的暖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又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
“家里，麻烦你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热气拂过耳廓，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感谢还是例行交代。
话音刚落，他就松开了手臂，后退一步，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只是一场必须完成的仪式，一个演给外人看的 “夫妻情深” 桥段。
“照顾好自己。” 沈清姿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周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朝安检口走去。
脚步从容，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再回头。乔薇立刻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他身边，侧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周聿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 那是沈清姿从未见过的、带着点轻松的弧度。
沈清姿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点点走近安检通道，最后消失在那道玻璃门后。
刚才那个拥抱留下的虚幻温度，像被风吹走一样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茫。
她忽然明白，那个拥抱根本不是告别，而是一个烙印 —— 提醒她 “周太太” 的身份，提醒她要守住这个家、守住这场合作的烙印。
周围的送行人群渐渐散去，陈静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臂，掌心带着温暖的温度：“清姿，别站这儿了，回去吧。阿聿不在，你有空就多回老宅吃饭，我让张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好的，妈。” 沈清姿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
独自开车回公寓的路上，车载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却压不住她心里的乱。
乔薇那张明艳的笑脸、周聿转身时的决绝、那个短暂又疏离的拥抱，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像一盘卡壳的磁带。
她知道，从周聿走进安检口的那一刻起，她就真正开始了 “独守空房” 的生活。
而万里之外的非洲大陆，另一个女人正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丈夫身边，共享同一段旅程，参与他的工作与生活。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和不确定感，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 —— 原来，他们之间看似稳固的契约，在分别的第一天，就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未来那两年，没有周聿的庇护，没有他偶尔的提点，还要面对乔薇带来的未知威胁，所有的风雨都得她自己扛。
沈清姿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车速渐渐加快。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走好接下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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