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海的季风转向,带来了更为湿润闷热的气息,也带来了“钓蛟”计划正式启动的信号。
在田穰与蒙恬的精密调度下,“老海狼”率领的“诱饵”船队,在三组黑冰台“影子”的远程监控与策应下,按照预定剧本,驶向了星罗海东南部那片充满硫磺气息的火山岛链。
航行起初颇为顺利,“老海狼”严格遵循着一条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的贸易勘测航线。船队由三艘中型帆船组成,外表与寻常探险商队无异,但水手都是精选的老兵,船舱里藏着强弩与部分火器,更重要的是,那个装着“禹迹·南溟勘舆秘卷”的特制铜筒,被“随意”地存放在船长室一个看似普通、实则设有隐秘夹层的海图柜中——这是剧本里“意外”发生时,它最“合理”的散落位置。
出发后的第七日,船队按照计划,靠近了剧本设定的“意外发生地”——一片因海底火山活动而洋流紊乱、时常有突发浓雾的海域。时机选择在午后,天空恰好积聚起符合季节特征的雷雨云。
“来了,准备。”“老海狼”站在船头,眯着眼看着远方海平线上那抹不祥的暗色,低声对身旁的大副(实为黑冰台精锐)说道。他粗糙的手掌微微汗湿,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对这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演出”的全神贯注。
浓雾毫无征兆地从海面升腾而起,迅速吞噬了船队。几乎同时,风力骤增,暴雨倾盆而下,海浪变得暴躁不安。一切都符合这一海域“突发恶劣海况”的特征,真实得无可挑剔。
“降帆!稳住舵!各船保持联系!” “老海狼”嘶声大喊,声音在风雨中飘摇。船只在波涛中剧烈颠簸,水手们奋力操控,一切都与真正的遇险毫无二致。
就在这时,左侧一艘船的了望哨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右舷!有礁石!避不开了!”
“轰——咔!”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那艘船显然没能完全躲开一处因水位变化而突兀出现的暗礁(其位置早已勘测清楚),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速度骤降,开始进水。
“弃船!转移人员物资!”“老海狼”当机立断,下令救援。混乱中,船长室在剧烈的摇晃中,那个海图柜被甩开,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包括那个铜筒。铜筒在湿滑的甲板上滚动,眼看就要滑入海中,一名“恰好”经过的水手(黑冰台安排)试图抓住它,却脚下一滑,与铜筒一起摔向船舷!在最后关头,水手抓住了缆绳,铜筒却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了翻涌的、布满白色泡沫的海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秘图!装有古海图的铜筒掉海里了!” 那名水手绝望地大喊,声音充满了“自责”与“惊恐”。
“老海狼”冲过来,看着漆黑的海面,狠狠一拳砸在湿漉漉的船舷上,脸上交织着“震惊”、“愤怒”与“痛惜”,表演得淋漓尽致。“快!放小船打捞!生要见筒,死要见……不,一定要捞上来!”
然而,风雨更急,海浪更高,落水点附近暗流涌动。几条放下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根本无法有效搜寻。一个巨浪打来,甚至掀翻了一条小船。
挣扎了约半个时辰,眼见风雨毫无停歇迹象,受损船只倾斜加剧,“老海狼”终于“痛苦而无奈”地下令:“放弃打捞!全员转移到其他船!保住人要紧!快!”
幸存的两艘船勉强接纳了落水者和部分重要物资,丢弃了严重受损的第三艘船(已预先做了处理,确保其缓慢沉没,不会留下明显人为破坏痕迹),在狂风暴雨中艰难转向,朝着最近的、已知有友好土着的岛屿方向“仓皇逃窜”。
整个“意外”过程,从浓雾突至、触礁、弃船、铜筒“意外”落海到被迫放弃打捞、撤离,历时近两个时辰,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真实的危机与仓促,几乎没有留下刻意安排的痕迹。散布在周围数里外、借助风雨和礁石隐蔽的三组“影子”监控船,忠实地记录了一切,并通过特殊方式,将“戏已上演,饵已入水”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镇海城”与遥远的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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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海城”议堂内,田穰与蒙恬几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了黑冰台从星罗海各处据点汇总而来的、关于“意外”消息扩散情况的初步报告。
“消息传得很快。”田穰指着几份不同渠道的情报,“‘老海狼’船队遇险逃至‘火蚁岛’(预设的避难地)后,‘遗失重要古海图’的消息,不到一日便通过岛上的土着商贩和往来小船,传向了四周。我们安排的眼线也‘适时’地在几个黑市酒馆里,用醉话‘抱怨’这次倒霉的航行,并透露出那铜筒里装的,可能是一份‘记载着南方宝藏和古代遗迹’的‘了不得的东西’。目前,星罗海东南部几个港口的暗桩反馈,已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打听此事,尤其关注那铜筒可能的落水点。”
蒙恬沉稳道:“‘鬼蛟’那边呢?可有动静?”
“我们的‘深海会’内线传来模糊消息,称‘会首’(指鬼蛟)已得知此事,但反应平静,只是下令各堂口‘留意相关消息,勿轻举妄动’。倒是下面一些急于立功的香主、头目,已经蠢蠢欲动,开始私下串联,似乎想组织人手去那片海域碰碰运气。”田穰冷笑,“看来‘鬼蛟’的确谨慎,想先让下面的卒子去蹚水。”
“意料之中。”蒙恬走到沙盘前,看着“咆哮海盆”外围那三个已悄然布下观察哨的荒岛标识,“我们的‘眼睛’已经就位。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鬼蛟’的试探,把这场戏唱得更真。”
“将军的意思是?”
“既然‘鬼蛟’想让人去试探,我们就给他‘试探’的结果。”蒙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令我们在‘意外’海域附近的‘影子’船队,伪装成闻讯赶去‘捞宝’的民间势力(可以假借某个贪婪小领主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在落水点附近进行打捞作业。当然,他们‘偶然’会捞起一些东西——比如,一两件从沉船上漂出的、带有周军探险队标识的普通物品,或者几片破损的羊皮纸(无关紧要的),甚至……可以安排一场‘争夺’,让两股‘民间’势力为了‘可能捞到的宝贝’而发生小规模冲突,见点血。总之,要把那片海域搅得热闹些,让所有人都相信,那里确实有值得争抢的东西遗落了。”
田穰立刻领会:“妙!如此一来,‘鬼蛟’派去的探子,看到不止一方在争抢搜寻,会更确信‘秘图’遗失的真实性和价值。而我们安排的‘打捞者’,可以‘一无所获’或只得到些边角料,将‘真正的宝贝可能已被洋流冲走或深埋’的印象传递出去。这既能进一步刺激那些贪婪之徒扩大搜寻范围(包括向‘咆哮海盆’方向),也能让‘鬼蛟’更加抓心挠肝——他知道东西就在那片海域,却不知道具体在哪,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
“正是此意。”蒙恬点头,“此外,令‘老海狼’在‘火蚁岛’休整数日后,‘悲愤无奈’地率残部返回‘镇海城’。抵达后,要大张旗鼓地向你请罪,你则需‘严厉斥责’其失职,并公开表示将派遣更多船队前往失事海域搜救(人员)和打捞(重要物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找回损失。态度要强硬,问责要公开,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对这次‘损失’的重视。”
“明白,这是要给‘鬼蛟’施加压力,让他觉得我们也很着急,甚至可能抢先一步找回‘秘图’,从而促使他加快行动或露出破绽。”田穰心领神会。
“还有一步棋。”蒙恬沉吟道,“程先生制作的‘秘图’副本,除了最终指向‘咆哮海盆’的核心路径,前面部分也包含了不少星罗海真实但未公开的航道与资源信息。我们可以通过黑冰台,将其中一些无关大局、但确实有价值的‘边角料’信息,比如某个偏僻岛屿可能有淡水、某片海域渔汛规律等,巧妙地、分批地泄露给‘深海会’中某些不太核心但又有点能力的头目。让他们依此信息去‘探险’,并真的获得一些小利。这会极大地增强‘秘图’整体在他们心中的可信度,也会让那些头目对‘秘图’的其余部分,尤其是核心部分,产生更强烈的渴望,从而在‘深海会’内部形成一股推动‘鬼蛟’去破解、去寻找的暗流。”
田穰抚掌赞叹:“将军此计,环环相扣,虚实相生!‘投石问路,我亦投石;彼问其路,我观其形。’ 我们不仅投下了‘饵’,更在‘饵’的周围布下了层层涟漪,无论‘鬼蛟’是观望、试探还是行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搅动这些涟漪,从而将他的意图、力量分布乃至可能的藏身之处,暴露在我们的‘眼睛’之下。”
计划迅速调整并执行。星罗海东南那片火山海域,很快变得“热闹”起来。几股挂着不同破烂旗帜的“捞宝队”在那里逡巡、打捞,时而爆发小冲突。关于“周人遗失秘宝图”的各种夸张传闻愈演愈烈。“镇海城”内,田穰“怒责”“老海狼”、并誓言加大搜救打捞力度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同时,星罗海其他角落,偶尔传出某某势力依据“偶然得到的古海图残片”找到了新渔场或小矿脉的“幸运故事”。
这些真真假假的信息,如同无数细流,最终都汇聚向“深海会”那阴影般的网络,冲击着其内部不同层级人物的心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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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岛洞穴内,“鬼蛟”面前的简陋木案上,摆放着更多、更杂乱的情报碎片。有心腹从“意外”海域观察带回的,关于多股势力争抢打捞的详细描述;有从“镇海城”眼线传回的,关于田穰震怒与后续部署的报告;甚至还有“深海会”内部几个中层头目,因“侥幸”获得一点“古图线索”而发了小财、并竭力鼓吹应全力寻找完整“秘图”的私下请愿。
“主公,看来那铜筒里的东西,恐怕是真的……”一名心腹看着这些情报,语气有些动摇,“周人反应如此激烈,田穰甚至不惜公开问责大将,可见损失之重。下面兄弟们也的确凭一点零星信息得了好处。我们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万一被其他势力,甚至周人自己先捞到或破解……”
“鬼蛟”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那块一直随身携带的、刻有多头海蛇的令牌。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周遭汹涌的信息浪潮,以及手下人那越来越难以抑制的贪婪与躁动,正在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周人的“重视”,侧面印证了那图的价值;其他势力的争抢,说明了那图的吸引力;手下人偶然的获利,证明了图中信息的“真实”。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那份“禹迹·南溟勘舆秘卷”,极有可能是一份真正有价值的、关乎南方“归墟之眼”路径的古海图!周人的“遗失”,或许真是天赐良机。
然而,他内心深处那根警觉的弦,依旧在微弱地颤动。太巧了,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妙地拨动着各方的反应。
“再等等。” “鬼蛟”最终沙哑地开口,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让我们在‘镇海城’和那几个主要打捞队的眼线,盯得更紧些。我要知道,田穰派出的‘搜救’船队,具体规模、路线、以及……带队的是谁。另外,让我们最信得过的、懂水文的老兄弟,混进打捞队里去,亲自去看看那片海底,看看那沉船,看看有没有其他古怪。”
他还是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案:继续试探,加大侦察力度,绝不轻易将核心力量投入。但他没有意识到,这种步步为营的谨慎,本身也正在消耗他宝贵的时间,并让他的力量更多地暴露在周人预设的观察网络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手下那些被“秘宝”传说和眼前“甜头”刺激得眼红的部众,其耐心正在迅速消磨。‘利字当头,人心似水,堵不如疏,疏则易溃。’ 这股内部涌动的暗流,或许比外部的诱饵,更能成为推动他最终做出决定的、不可控的力量。
雒阳宫中,姬延接到了“饵已入水,涟漪渐起”的全面报告。他站在那幅巨大的海疆图前,目光深邃。
“陛下,‘鬼蛟’仍在观望试探,但其内部已生波澜。我们是否要再加一把火?”苏厉低声询问。
姬延摇了摇头:“火候已足,过犹不及。‘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 如今大势已在:饵在水下,香飘四方;群狼环伺,垂涎欲滴;其内部生变,其首疑惧难安。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再添柴,而是保持这‘势’的压迫感与吸引力,耐心等待。传令田穰、蒙恬,搜救打捞的姿态要继续,对‘深海会’的渗透与情报收集要持续,对‘咆哮海盆’的监控要一刻不松。其余,静观其变。”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程邈,可以开始准备‘秘图’第二阶段‘解码线索’的‘偶然泄露’了。要更隐晦,更符合‘古代谜题’的特征。当‘鬼蛟’或其手下,经过千辛万苦‘破解’出下一步线索,指向‘咆哮海盆’时,那份成就感与确信感,会冲垮最后一丝疑虑。”
“臣遵旨。”
“钓蛟”之局,已进入最关键的“相持”阶段。香饵静静躺在黑暗的海底,散发着诱惑的气息;渔夫稳坐钓台,目光如炬地观察着水面每一丝不寻常的颤动;而那条狡猾的“蛟”,则在诱惑与警惕、内部压力与外部机会之间,艰难地平衡、试探、挣扎。它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触碰,都在无形中收紧着周围的网;它每一次按捺不住的张望,都在暴露更多自身的轨迹。这场以万里海疆为棋盘、以人心贪惧为棋子的对弈,胜负的天平,正在那看似平静的等待中,一丝一毫地,向着布局者倾斜。然而,“蛟”毕竟是“蛟”,其最后的挣扎与反噬,或许就在那决定吞饵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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