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头挂着的一只锦绣香囊上。
那香囊做工精致,上面绣着并蒂莲的图案,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香囊,倒是别致。”徐妙云走过去,拿在手里轻轻嗅了嗅,一股极淡雅的幽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是啊,”常清韵笑道,“这是前些日子,燕王妃妹妹派人送来的。说是用什么西域奇珍异草制成的,有安神助眠的奇效。我这几日睡得安稳,想来也有它的功劳。”
徐妙云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是一沉。
燕王妃,她的亲妹妹,徐妙锦。
自从上次她派人送来厚礼,要认常清韵肚子里的孩子做干亲之后,朱棡便下令,将所有礼物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没想到,她贼心不死,又借着姐妹私谊的名义,托人送来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这种私人物品,若是再退回去,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反而会引人怀疑。
“是吗?我那四妹,倒是有心了。”徐妙云将香囊放回原处,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她陪着常清韵说了会儿话,看着她喝完安神汤,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徐妙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霜般的凝重。
“来人!”她低喝一声。
一名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去,把王府里最信得过的郎中,悄悄请到我这里来。记住,要快,要隐秘,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就被带到了徐妙云的书房。
这郎中是徐家的老人,当年跟着徐达南征北战,医术高明,更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王妃,深夜召老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老郎中躬身行礼。
徐妙云没有废话,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了过去。
这香囊,与常清韵床头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是她上次退回燕王妃的礼物时,悄悄留下来的一个。
“孙先生,请你看看,这香囊里的香料,可有什么不妥?”
老郎中接过香囊,凑到鼻尖,仔细地嗅了嗅,又倒出一些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甚至用舌尖尝了一点点。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王妃,这香料……很是奇特。”老郎中沉吟道,“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寻常的安神香料,如檀香、沉香、龙涎香等,并无不妥。但是……”
“但是什么?”徐妙云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这里面,掺杂了一种老朽从未见过的东西。”老郎中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将那粉末挑起一些,放在烛火上灼烧。
一股极其诡异的,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青烟冒了出来。
“这东西,本身无毒。”老郎中看着那缕青烟,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少量吸入,确实有活血通络,舒缓精神之效。可若是……若是孕妇长期闻着这股味道,每日超过两个时辰……”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这股活血通络的药性,就会变成催命符!它会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破坏胎儿的根本!轻则,令胎儿出生后体弱多病,先天不足。重则……不出三月,便会胎死腹中,自行滑落!而且事后,根本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只会以为是孕妇自己身子虚,保不住胎!”
“砰!”
徐妙云一掌拍在桌子上,她那张秀美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好!好一个我的好妹妹!好一个燕王妃!”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这手段,何其阴毒!
这已经不是什么宅斗心机了,这是在杀人!杀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
朱棣!徐妙锦!
你们,真的该死!
一股彻骨的寒意,让徐妙云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发抖。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留下了这香囊,如果不是夫君下令,加强了清韵轩的防备,让她起了疑心……
那后果……
她不敢再想下去。
“王妃息怒。”老郎中连忙劝道,“万幸发现得早,常侧妃闻这香囊时日尚短,应该还无大碍。只要立刻停用,再辅以固本培元的汤药,定能保母子平安。”
徐妙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应对。
直接去把香囊换掉?然后呢?打草惊蛇。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然后他们会用更隐蔽,更毒辣的手段。
千日防贼,防不胜防。
不。
不能这么做。
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念头,在徐妙un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看向老郎中,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孙先生,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门,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朽明白。”
“另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徐妙云的声音压得极低,“从明天起,你去给常侧妃请平安脉的时候,要做出……愁眉不展的样子。”
“这……”老郎中一愣。
“然后,你要‘一不小心’,让常侧妃身边的丫鬟听到。就说……就说侧妃最近似乎有些气血两亏,脉象不稳,胎像……有些危险。”
老郎中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瞬间就明白了徐妙云的意思。
这是……要将计就计啊!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有着如此心机和胆魄的王妃,心中又是敬佩,又是畏惧。
“王妃放心,老朽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徐妙云点了点头,“至于这香囊……”
她拿起桌上那个罪恶的源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我会亲自去,给清韵换一个新的。一个……一模一样,但绝对安全的。”
……
当晚,朱棡从书房回到卧室时,徐妙云已经等了他很久。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妻子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压抑着的怒火。
“怎么了?”朱棡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徐妙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香囊,放在了他的手心。
朱棡闻言,听完了徐妙云的叙述,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暴怒,没有砸桌子。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但徐妙云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寒意,比屋外寒冬的风,还要冷上千倍,万倍。
“朱棣……徐妙锦……”
他缓缓地念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们这是在逼我杀了他们。”
这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徐妙云知道,夫君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种不共戴天的,不死不休的杀心。
“夫君,”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我已经安排好了,孙先生会放出消息,说清韵胎像不稳。”
“嗯。”朱棡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眼中那骇人的杀气,慢慢被一层更深的冰冷所覆盖。
“你做得很好。”
他低头,看着妻子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心中一痛。
他知道,自己这位聪慧坚强的妻子,今天承受了多大的惊吓和愤怒。
“妙云,你放心。”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以为,他捏住的是我的软肋。”
“我会让他知道,他亲手触碰的,是龙的逆鳞。”
“他们不是想要我孩子的命吗?”
“那我就……先收点利息。”
朱棡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残酷的弧度。
“他想看我后院起火,自乱阵脚。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釜底抽薪,引火烧身!”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
“妙云,替我研墨。”
徐妙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细细地为他研磨起来。
朱棡提笔,蘸饱了墨,在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
“清君侧,诛姚氏!”
“清君侧,诛姚氏!”
当这五个墨迹淋漓,杀气腾腾的大字出现在宣纸上时,徐妙云的手一抖,一滴浓墨滴落在砚台边,溅开一朵小小的墨花。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看着那张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却又透着无边疯狂的脸。
清君侧?
诛姚氏?
姚氏,指的自然是燕王朱棣身边那个妖僧,姚广孝!
可“清君侧”这三个字,是能随便写的吗?
自古以来,这三个字,就等同于谋反!是地方藩王起兵造反,攻击京城时,才会打出来的旗号!
虽然朱棡前面没有加“奉天靖难”之类的字眼,但这性质,已经无限接近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要把这封信送给谁看?
“夫君,你……”徐妙云的声音都在发颤。
“别怕。”朱棡放下笔,将那张纸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松。
“我没疯。”他看着徐妙云,解释道,“这东西,不是写给父皇看的,也不是写给朝廷看的。”
“那是给谁?”
“给我的四弟,朱棣看的。”朱棡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徐妙云更不解了。
朱棡将那张纸折好,放进一个信封,用火漆封好。
“妙云,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是如何评价我那位四弟的吗?”
“野心勃勃,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徐妙云想也不想地回答。
“没错。”朱棡点了点头,“但你忘了一点,他最大的特点,是多疑。”
“一个有野心,又多疑的人,最怕的是什么?”朱棡自问自答,“最怕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不忠。尤其是那个他最信任,最倚重的人。”
徐妙云的脑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
她瞬间明白了朱棡的意图!
“你是想……离间他们?”
“离间?不。”朱棡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离间,太低级了。我要做的,是在朱棣的心里,种下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拔不出来的,名为‘怀疑’的毒刺!”
他拿起那个信封,递给徐妙云:“你立刻派人,用我们最隐秘的渠道,想办法,把这封信,‘无意中’落到燕王府的手里。记住,一定要做得像是一次意外,比如我们的信使被他们的人抓住了,或者是在传递情报时,不小心遗失了。”
“让他们以为,这是他们截获的,我们准备送往某个地方的,一份绝密情报!”
徐妙云接过信封,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她已经能想象到,当朱棣看到这封信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朱棡和姚广孝,有勾结?
“清君侧,诛姚氏”,这更像是一句暗号,一句约定!
意思是,你朱棡在外面动手,我姚广孝在里面配合,一起弄死朱棣?
不!不对!
以朱棣的多疑,他绝不会这么简单地思考。
他会想,这会不会是老三的离间计?他故意让我看到这个,就是想让我怀疑姚广孝?
但是……万一呢?
万一这不是离间计,而是真的呢?
姚广孝这个和尚,来历神秘,心机深沉,谁能保证他对我朱棣,就是百分之百的忠心?他今天能辅佐我,明天会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就去辅佐别人?
尤其是老三,他现在看起来被父皇打压,被我算计,但谁知道他暗地里,有没有和姚广孝达成什么协议?
“清君侧”,清的是谁的君侧?是我朱棣的君侧!
“诛姚氏”,这更像是反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实际上是“保姚氏”?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朱棣以后再看姚广孝,眼神会和以前一样吗?
姚广孝再给朱棣出谋划策,朱棣会百分之百地相信吗?
他每用一次姚广孝的计策,心里都会犯嘀咕:这是和尚自己的意思,还是他和老三商量好的?这个计策,会不会是一个坑?
一个彼此之间充满了猜忌和怀疑的团队,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这比直接杀了姚广孝,要狠毒一百倍!
“夫君,你好狠……”徐妙云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杀人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朱棣用未出世的孩子来威胁他,他反手就废掉了朱棣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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