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寂灭星渊之外的虚空，回望那片被混沌与死寂笼罩的庞大阴影，李无劫许久没有言语。
来时，眼中所见是危机、是阻碍、是亟待探索的险地。
此刻，目光所及，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破碎的、如同被巨神以蛮力砸开的星辰残骸，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地质奇观。混沌灵力流转于眸底，【破妄之眼】在完整传承的加持下，隐约能“看”到那些残骸断裂面上，残留的、已然微不可察的能量灼痕与法则撕裂的印记——那是远超当前纪元理解的力量碰撞所致，是原初纪元那场终极战争的余烬。
那些漂浮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古神尸骸，也不再仅仅是令人敬畏的遗骨。它们静默的姿态里，李无劫仿佛能“听”到跨越万古时空传来的无声呐喊与不屈战意。有些尸骸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姿势，有些则紧紧攥着早已失去光泽的残破兵器，至死未曾松开。他甚至能模糊地辨认出，其中几具尸骸散发出的、与噬天神脉隐有共鸣的微弱气息波动——那是修炼了类似“吞噬”、“破限”等禁忌法则，最终战死于反抗联盟道路上的先辈。
“万古同悲……”李无劫心中，无声地流过这四个字。
连那无处不在、侵蚀心神的太古煞气与混乱的时空乱流，此刻在他感知中也变了意味。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自然”凶险，而是那场导致天地崩碎、大道改易的惨烈战争，在漫长时光中沉淀下来的“伤痛”与“疤痕”。是无数强者陨落后的不甘意志、破碎道则、以及被强行扭曲的秩序概念，混合发酵后形成的、对后来者充满恶意的“诅咒场”。
“在看什么？”夜琉璃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探究。她顺着李无劫的目光望向那片令人不适的阴影，“出来了还盯着那鬼地方，主上莫非……看出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火灵儿也凑过来，扯了扯李无劫的袖子，小声道：“无劫哥哥，你的眼神……好奇怪。好像有点难过，又好像……很生气？”她灵狐血脉的直觉异常敏锐。
云梦瑶静静立于一旁，清冷的眸子也在李无劫与寂灭星渊之间流转。她没有发问，只是安静地等待。
李无劫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三位道侣，沉默了片刻。关于噬天帝传承的终极秘密，他并未向她们和盘托出，只提及了伪天道与部分纪元真相。但此刻，面对这片见证了那场被抹去历史的废墟，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们现在看那里，”他再次指向寂灭星渊，“看到的是什么？”
夜琉璃挑眉：“危险，混乱，埋葬了无数秘密与机缘的绝地，还有……主上获得传承的地方。”她回答得很实际。
火灵儿想了想：“好多可怕的怪物，还有乱流，进来的时候可紧张了！不过现在有无劫哥哥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她更多是感性的体验。
云梦瑶则缓缓道：“一片被强行撕裂、扭曲、并凝固了万古时光的特殊界域。其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异常’，是当前纪元法则无法完全覆盖与修复的‘伤疤’。”
李无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肃穆：“你们说的都对。但在我现在的眼中，它……是一个‘坟墓’。”
“坟墓？”三女一怔。
“不是埋葬个人的坟墓。”李无劫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星渊外围的煞气，看到了最深处的景象，“而是一个纪元的坟墓。埋葬了上一个时代——那个被称为‘原初纪元’或‘万花纪元’，万界争鸣、大道三千、文明如星火般璀璨的时代。”
他抬起手，混沌灵力在掌心勾勒出模糊的星图与文明虚影，又瞬间被黑暗吞噬。“那场战争，不仅毁灭了那个时代，胜利者更将它的残骸与荣光，一并封存在了这里，扭曲成如今这副模样。那些煞气，是未散的怨念与战意；那些乱流，是破碎的时空与法则；那些尸骸，是陨落的英雄与不甘的先烈；而那些我们探索的遗迹、得到的传承……不过是那场浩劫中，侥幸残存下来的、零星的文明火种。”
话音落下，虚空仿佛都安静了几分。
夜琉璃脸上的慵懒与妩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她终于明白，为何李无劫的目光会如此复杂。
火灵儿捂住了嘴，眼中浮现出惊悸与同情。她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美好的时代被彻底摧毁，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云梦瑶则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悲凉：“原来如此……怪不得此地的‘天命’与‘因果’混乱扭曲到如此地步，仿佛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强行搅碎后随意丢弃。原来，这里本就是被‘裁剪’掉的历史本身。”
“我们刚刚走出的，不仅仅是一个险地。”李无劫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走出的，是一段被掩埋的、染血的、却依旧在挣扎呐喊的历史。噬天帝先祖的传承，不仅是力量，更是一份跨越了万古光阴、传递到我们手中的……战旗与嘱托。”
他转过身，不再看寂灭星渊，而是望向前方那代表着当前纪元“正常”秩序的、相对平和的星空。
“这片看似平静的星空，这片我们生活、修行、争斗的诸天万界，”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三女心头，“不过是建立在那个被埋葬的纪元坟茔之上，按照胜利者意志重新搭建的、精致的……牢笼与盆景。”
一股无形的寒意，悄然爬上三女的脊背。当知晓了身处的“世界”的底层真相后，再看向眼前熟悉的星空，感受已然截然不同。那点点星光，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虚假的阴影。
“所以，”夜琉璃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我们所有人，其实都活在一个巨大的、建立在废墟和谎言之上的舞台上？”
“可以这么说。”李无劫坦然承认，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眼中燃烧起足以焚尽虚空的火焰，“但知道真相，不是为了绝望，而是为了反抗！为了砸碎这个舞台，掀翻这个盆景，让阳光重新照进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天地！”
他看向三女，目光灼灼：“先祖和无数先烈的血没有白流，他们的火种传到了我们手中。寂灭星渊是坟墓，但它也在告诉我们——曾经有人反抗过，曾经有文明璀璨过！而我们，将继承他们的意志，去做他们未完成的事！”
这番话，如同在冰冷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簇炽烈的篝火。
火灵儿眼中的惊悸化作了燃烧的战意，她用力点头：“对！我们不能认命！要把那个坏蛋联盟搭的破舞台砸个稀巴烂！”
夜琉璃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属于魔道妖女的、危险而迷人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决绝：“听起来，比单纯的征服与杀戮，有意思千万倍。这趟浑水，奴家蹚定了。”
云梦瑶微微颔首，清冷的容颜上浮现出坚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方显道心。既然真相如此，我辈自当披荆斩棘，为后世开一条新路。”
李无劫看着她们，心中暖流涌动。他知道，这条逆天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但有她们相伴，有神朝无数志同道合者追随，他无所畏惧。
最后，他再次回望了一眼那片如同巨兽蛰伏的寂灭星渊。
这一次，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悲悯与沉重，只剩下钢铁般的决心与一往无前的锐利。
“走了。”他轻声说道，如同告别，又如同宣誓。
“这片战场的历史，不会被永远掩埋。”
“而我们，”他转身，混沌灵力包裹众人，化作流光射向星空深处，“将是书写新历史的人！”
流光消逝，虚空恢复平静。
只有那庞大而沉默的寂灭星渊，依旧悬浮在宇宙的角落，仿佛在默默见证，又仿佛在无声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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