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并未如常升起。
神都上空，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神舟”及万千舰船引擎预热时，绽放出的、比恒星更炽烈、更冰冷的辉光。那光芒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通明，仿佛白昼提前降临，却又带着金属与能量的质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无劫殿前广场，李无劫一身玄底金纹的战袍，负手而立。王磐率留守文武百官及神都万民，黑压压跪伏于后。前方，巨大的登陆平台延伸至永恒神舟腹部，如同连接凡尘与神国的天梯。
没有冗长的仪式，没有繁琐的辞藻。
李无劫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神都，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熟悉的面孔与殷切的目光，看了一眼冰凝殿的方向——那里，玄冰棺椁静谧，苏月凝的气息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
“走了。”
他只吐出两个字，平静无波，却重若千钧。
说罢，转身，踏上光路铺就的平台。云梦瑶、火灵儿、夜琉璃紧随其后。四位神朝最巅峰的存在，步伐稳定，背影决绝，一步步走向那悬浮于苍穹的钢铁巨物。
当他们身影没入神舟入口的刹那——
“恭送神帝！恭送女帝！”
“愿神帝旗开得胜！踏破太初！”
“神朝万胜！陛下不朽！”
山呼海啸般的送别声，悲壮与豪情交织，冲天而起，与漫天舰船引擎的轰鸣汇成一片，震得空间都在微微颤抖。气运金龙盘旋长吟，洒落无尽祥瑞金辉，笼罩整个舰队。
永恒神舟，舰桥指挥中心。
此处视野开阔无比，前方是巨大的弧形能量视窗，将外界的星空景象毫无保留地呈现。复杂的控制符文在四周虚空漂浮流转，数百名修为精湛、训练有素的指挥军官与阵法大师，正在各自的操控台前进行最后的系统检视，气氛严肃而高效。
李无劫立于舰桥中央的主位前，并未坐下。云梦瑶静立其左，面前悬浮着一幅不断演化的立体星图，星光在她指尖流淌。火灵儿站在右前方，好奇地打量着舰桥内各种闪烁的光幕与符文，偶尔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一下，引来附近军官善意的微笑。夜琉璃则慵懒地靠在一根金属廊柱旁，目光透过视窗，投向幽深的星空，眼神锐利如刀。
“陛下，”一名身着银灰色神朝元帅服、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大步走来，躬身行礼，“远征军第一至第七主力舰队已全部就位，完成最终战备检查。各护航编队、侦察前哨、后勤支援舰群均已进入指定阵型。永恒神舟核心动力‘混沌炉’运转平稳，护盾矩阵全功率待机，‘诸界裁决’主炮系统充能完毕。请陛下示下！”
此人名为岳擎，原玉衡天宿将，后被李无劫折服，归附神朝，以其卓越的指挥才能和炼虚初期的修为，被擢升为此次远征军的前线总指挥。
李无劫目光扫过视窗外那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钢铁森林，微微颔首：“岳帅辛苦。将士们状态如何？”
岳擎挺直身躯，声音洪亮：“回陛下！全军上下，求战心切，士气已达顶峰！皆知此战关乎万界命运，关乎神朝存续，更关乎陛下宏愿！无人畏死，只恐落后！”
“好。”李无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记住，此非寻常征战。我们的敌人，是规则，是概念，是存在本身。灵活应变，保全有生力量，同样重要。”
“末将明白！已针对各种可能遭遇的天道权能攻击，制定了十七套基础应对预案，并授权各分舰队指挥官临机决断之权。”
李无劫不再多言，目光投向云梦瑶：“梦瑶，航道最终确认。”
云梦瑶指尖在星图上轻轻一划，一条闪烁着深邃蓝光的路径被高亮标出，它并非直线，而是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了数处已知的宇宙险地与时空乱流区，直指那片被重重迷雾和混乱法则包裹的“太初神界”坐标。
“航道已锁定，基于噬天帝遗留印记、晶族星图、以及我以天命术进行的九千次推演校正，此为当前最优路径。”云梦瑶声音清冷而笃定，“预计将穿越三处不稳定星云带，一处‘法则沉寂区’，并需强行突破至少一道‘天道警戒屏障’。途中遭遇阻击的概率，超过八成。”
“八成？”火灵儿转过头，眨了眨眼，“那不是肯定会打起来？”
夜琉璃轻笑一声，声音带着几分魔性的魅惑：“小灵儿，怕了？八成是保守估计。以那位的性子，恐怕我们刚出发，它就已经张好网了。”
“谁怕了！”火灵儿一扬下巴，周身隐隐有赤红火焰虚影一闪而逝，“正好这一路憋得慌，来多少，烧多少！”
李无劫没有参与她们的斗嘴，他的手指在主位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一个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以永恒神舟为核心，瞬间传递至舰队每一艘星舰。
所有引擎的轰鸣声在同一频率上达成了共振。
“传令。”李无劫的声音通过神识网络，清晰响彻每一位舰长、每一位士兵的脑海。
“远征军，按既定阵列——”
“出发！”
“目标，太初神界！”
“诺！！！”岳擎及所有指挥军官，肃然领命。
“永恒神舟，动力输出，百分之三十！虚空引擎，启动！”
“各舰队，依次启动主引擎，跟进旗舰！”
“护盾联动协调，开始！”
“导航系统与旗舰星图同步……同步完成！”
一连串清晰果决的命令声中，视窗外的景象开始缓缓移动。不，不是景象在动，是整个庞大无匹的舰队集群，开始挣脱神都所在星辰的引力，向着深邃无垠的星海，缓缓加速。
起初速度并不快，但那股汇聚了万界资源与智慧、承载了亿万万生灵信念的钢铁洪流，一旦开动，便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沿途星辰的光芒在舰体上流转，如同为这支赴死之师披上星河战袍。
神都，以及后方逐渐缩小的无劫星，在视窗中化为了一个光点，最终消失在星海的背景里。
舰队彻底进入了冰冷、黑暗、却蕴藏着无尽秘密与危险的深层宇宙空间。
“加速至第一巡航速度。”李无劫下令，“保持警戒阵型。梦瑶，持续扫描前方航道及周边空间异常。琉璃，你的‘暗影卫’撒出去，我要知道至少前方三个星域内的任何风吹草动。灵儿，随时准备应对能量态袭击。”
“是！”三人齐声应道，各自行动。
云梦瑶双眸微闭，天命术无声运转，眉心隐约有玄奥纹路浮现，与舰载探测阵法结合，感知延伸向极远处。夜琉璃身影一晃，化作数道淡淡的阴影，融入舰桥的阴暗角落，无形的神识网络已悄然铺开。火灵儿则跑到一侧专门为她设置的操控台前，小手按在一块赤红色的晶石上，闭目感应，周身火焰气息内敛，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无劫这才在主位上缓缓坐下。他没有参与具体指挥，那是岳擎的职责。他的目光投向视窗外那飞速后退、化作道道流光的星辰，心神却沉入体内。
炼虚初期的境界已然稳固，但更深层次的力量运用，与这片广袤宇宙、与那冥冥中天道规则的契合与对抗，仍需在航行中不断体悟、打磨。尤其是……他内视着丹田处那越发凝实、隐隐与体外虚空产生奇妙共鸣的“虚神灵海”，以及识海中那披覆霞光、几乎要化虚为实的神魂。
“言出法随……”他心中默念着炼虚期这一标志性权能的真谛，“非是狂妄之言，而是自身之道，与天地之道共鸣到一定程度后，引发的规则共振。我以‘噬天’为本，融合劫力，包容诸法，我的‘言’，便是‘道’的体现……”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宇宙虚空之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仿佛只要他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与心神，便能一定程度上“命令”小范围内的空间、能量甚至基础法则，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但这还不够。面对那掌控了部分宇宙本源、甚至可能篡改了底层规则的“伪天道”，他需要更深刻的理解，更强大的掌控力。
航行在继续。最初的几天，风平浪静，只有永恒不变的星空与偶尔掠过的陨石带。舰队保持着高效而沉默的行驶，如同一群在深海中潜行的巨鲸。
直到第七日。
“陛下！”云梦瑶忽然睁眼，眸中星光急闪，“前方一点五光年，预定航道路径上，检测到大规模空间结构畸变！强度……远超自然形成！有高浓度天道之力残留！”
几乎同时，夜琉璃的一道阴影在舰桥凝聚，传出她冷冽的声音：“主上，暗影卫回报，畸变区域外围，侦测到大量无生命反应、但能量读数极高的聚合体正在游弋，结构类似……被天道之力强行捏合的战舰残骸与星辰碎片。”
岳擎看向李无劫：“陛下，是绕行，还是……”
李无劫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神舟厚重的装甲与一点五光年的距离，看到了那片被扭曲的星空。
“绕行会偏离最优航道，增加至少十五日行程，且未知风险可能更大。”云梦瑶快速补充。
李无劫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视窗前，看着远方那片在星图上已被标记为暗红色的区域。
“伪天道给我们的第一份‘见面礼’。”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杀意，“岂有绕行之理？”
他心念微动，一股无形的威严弥漫开来，整个舰桥的空间仿佛都凝实了少许。
“传令全军，进入一级战斗准备。”
“永恒神舟，‘诸界裁决’主炮，开始预充能。”
“护航舰队前出，组成突击锋矢阵。”
“朕，倒要看看，这被天道之力腐蚀的废墟，能否挡得住我神朝远征军的锋芒！”
命令瞬息传达。
视窗外，庞大的舰队阵型开始变换，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露出了锋利的爪牙。永恒神舟舰首，一点令人心悸的混沌光芒开始凝聚，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
远征军的第一场战斗，尚未抵达太初神界，便已在这寂寥的深空中，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而李无劫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的目光，依然坚定地望向前方，望向那路径的终点——
太初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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