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成功。”
这四个字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陆寒霆眼中积压了五个小时的阴霾。他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那紧绷如岩石的下颌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深邃的目光依旧锁在沈清澜苍白而疲惫的脸上，仿佛在确认这句话背后每一个字的重量。
沈清澜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尽管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水，让过度使用的精神和身体得到片刻喘息。但她知道，作为主刀医生，她的职责尚未完成。
“具体的术后评估，需要等老爷子在NcU稳定后，进行详细的神经功能检查和影像学确认。”她补充道，声音虽然沙哑，却保持着专业性的清晰，“但就手术本身而言，血管再通理想，术中栓塞的危机已经解除，这是最重要的基础。”
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NcU的方向：“NcU的团队已经接手，他们会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监护。有任何变化，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陆寒霆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不是逼近，而是拉近了一个更适合沟通的距离。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此刻似乎也少了几分侵略性。
“后续，需要注意什么？”他问，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寻求专业意见的沉静。
沈清澜略微沉吟，快速在脑中梳理着要点：“首先是严密监测生命体征，尤其是血压和神经系统的变化，防止再灌注损伤或颅内出血。其次是抗凝和抗血小板治疗，预防新的血栓形成。感染防控、营养支持、电解质平衡……这些NcU都有标准流程。”她顿了顿，看向他，“最重要的是早期康复介入。一旦老爷子情况稳定，意识完全清醒，就要尽快开始，这对功能恢复至关重要。”
她的话语条理分明，将复杂的术后管理拆解成清晰的模块，让人安心。
陆寒霆静静地听着，目光掠过她因缺水而有些起皮的嘴唇，和她眼底那无法掩饰的青色阴影。
“你需要休息。”他突然说，话题跳脱了医疗本身，语气是一种陈述，而非关心。
沈清澜微微一怔，随即淡然道：“我写完手术记录，交代完注意事项，会去休息。”
就在这时，NcU的主任和几位参与辅助的医生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纷纷向陆寒霆道贺，称赞沈清澜技术精湛，临危不乱。
“陆先生，您放心，老爷子吉人天相，沈主任更是力挽狂澜，手术非常漂亮！”NcU主任笑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对沈清澜的佩服。
陆寒霆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众人的祝贺，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清澜。
在一片略显嘈杂的恭维声中，沈清澜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她不喜欢这种聚焦。她对着NcU主任和同事点了点头：“后续就辛苦你们了。”然后，她便转身，准备离开这是非中心。
“沈医生。”
陆寒霆再次叫住了她。
她停步，回头，带着一丝询问。
他看着她，走廊顶灯的光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他沉默了两秒，才低沉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是“陆家欠你的”，也不是“我会重谢”，而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其中的差别，微妙而重大。这不再是单纯的医患关系，也不是冰冷的交易，而是带上了他陆寒霆个人色彩的认可与……承诺。
沈清澜眸光微动，对上他深邃难辨的眼神。她看到了那里面的郑重，也看到了某种她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意味。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无波：“陆先生言重了。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她再次强调了这个身份，这个界限。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脚步因为疲惫而略显迟缓，但那挺直的脊梁，却未曾弯曲分毫。
陆寒霆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走廊拐角。
走廊里，祝贺声渐渐散去，恢复了深夜的宁静。窗外，天光已大亮，金色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将温暖的光芒洒满城市。
手术成功了。
一场生命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陆寒霆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场长达五个小时的等待和那惊心动魄的变数中，悄然改变了。他看着窗外初升的旭日，眸色深沉如海。
沈清澜……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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