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灯第三次晃起来时,沈袅停下了粉笔。
黑板报上‘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标语刚写到‘为’字,最后一撇被拉成了颤抖的波浪。
她搁下粉笔,石灰沫子细细落在指尖,和窗外飘进来的雨腥味混在一起。
“沈,沈干事。”墙角传来细细的声音,是王连长爱人黄娟正抱着熟睡的孩子,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过来喝口热水吧!”
这年头还没有那么准确的天气预报,能提前两天通知已经算不错的,但具体是什么时间登岛,还是个未知数。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伙早早就把被褥等物品搬到礼堂,这里面也按户分好了区域。头一天家属院所有人都进入礼堂,等待着台风的到来。
吴清川还要在机关楼守着指挥,原本是安排沈袅去镇上跟爷爷奶奶待一块,考虑展清和钱彬已经在那了,沈袅作为家属又是部队宣传干事,她不在这容易惹闲话。再加上吴清川就在旁边机关楼呢,所以沈袅便一个人带了床简单的被子和一些洗漱用品过来,跟黄娟一家挨着。
黄娟这孩子还没满两个月,她婆婆特别带了个小炉子,兜一些炭,方便给她热饭热汤来吃。其他人则没那么讲究,卷饼夹酱菜,炒米炒面随便对付,熬过这两天就行。
六月底的天并没有随着台风来临而降温,依旧热得很,礼堂里又住满了人,不光热,还很吵闹,尤其是孩子,不知世事的年纪,跳皮筋、打鬼子,笑声闹声不断。
不像是躲台风,更像是一场大型聚会。
沈袅接过黄娟递来的杯子,道了声谢,热水里放了点腌菊花,咸香咸香的味。
“沈干事,你说这房子牢靠不?”黄娟去年底才来,头一回经历这么大阵仗,心里总不安心。
沈袅坐在自己带来的小凳子上,抬头看看周围,窗户都被木头钉住了,门也大桌子挡住,楼顶是平房,没盖瓦片。
“靠谱!”她之前整理资料的时候看过,“搭建的时候就考虑到台风了,用的都是铁道兵的料,钢架能扛八级震。”
说是这么说,但沈袅心里也打鼓,毕竟窗外的风都已经不是‘呜呜’地吹,而是‘哐哐’地撞,像有看不见的巨人,在顶着这栋矮建筑。
雨水也不是在下,而是在横着扫,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透着没完全封住的玻璃,能看见外面的世界都在疯狂摇摆。
突然,沈袅瞳孔轻缩,她站起来大喊一声,“门窗边上的几个小孩 ,快往里走走。”
清亮的喊声让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见没人动弹,她快速跑过去拽着那几个小孩远离窗户。
下一秒,那块被钉住的窗户咔嚓一声,木板断裂,玻璃也砰的一声炸开,细碎的玻璃被风裹着劲噼里啪啦砸到地上。外面的风雨也呼呼往礼堂里面灌,很快那一块地聚起水洼。
几个跳绳的小孩吓得不轻,哇哇哭了起来。
这几个孩子的妈妈白着脸跑过来,“妞妞,你咋样?没受伤吧!”
“英子,快给妈看看!”
“小玲,你跑那去干啥,哪里跳不了绳。”
又是检查又是打骂的,许主任和周嫂子也都跑过来对几个孩子进行检查,确认孩子没什么事后,几个孩子妈拽着孩子过来跟沈袅道谢。
他们都看见了,要不是沈袅动作快,自家孩子指定要受伤的。
沈袅也是正好看见了,她眼睛能透过物质,正好看见那几块木板内部断裂,加上远处有一块树枝往这边飞,她脑子自动算了轨迹,几乎是下意识的确定那根树枝会撞到玻璃上,导致木板彻底断裂。
她摆摆手,“没事,孩子想玩到中间去玩,别在边上了。还有靠近门窗的,都往里面挪挪。”
因为亲眼看见这一扇窗户的玻璃成这样,大家伙也不敢再不当回事,窸窸窣窣动起来。军绿色、藏蓝色灰布衣裳聚成一片深色的湖,偶尔浮起几点碎花布的头巾,那是更年轻的媳妇们。
沈袅不再关注这些,扭头跟许主任说道:“把这扇窗户再钉一遍,还没到风最大的时候呢,我建议其他几扇窗也再加固一些,这场台风比预估的还要厉害。”
“门就不必钉了,用桌椅板凳这些挡住就行。”
屋内还要生火,沈袅担心有点别的意外,门还可以用来逃生。
许主任点点头,赶紧喊几个人过来钉窗户,之前就考虑到窗户可能不牢靠,因此礼堂内也备了木板锤子钉子。
因为要挪位置,沈袅也过去帮忙,她扶着最边上一个老太太,这是炮营一个老营长的母亲,缠过脚又放开了,但还是走不快。
老太太的手像老树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沈干事,我儿子他们没在堤上了吧?”
沈袅摇摇头,“不在了,昨晚咱们搬进来的时候,我就问过我男人,他们所有人今早会轮流撤下来。”
老太太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不知道,我这个儿子犟得很,还没当兵前,我们那发大水,他就在堤上守了三天三夜,我是担心他死心眼,这么大风也要去堤上守着。”
沈袅神情动容,她记得这位营长,长相憨厚敦实,平时少言寡语。
边上另一个声音接上,“我男人不也是,去年刮台风倒灌了海水,为了保住海堤,在水里泡了几天,脚都泡烂了。”
“还有我家那个,台风过后去救灾,差点被树砸了。得亏旁边战友机灵推了他一把,不然……”
后面的话不敢说,作为军属,家里男人在外面冲锋陷阵的时候,她们帮不上别的忙,只能祈祷平安归来。
声音渐渐多了起来,细细碎碎,像雨点打在瓦上。外面天空越来越暗,风雨声也如张扬的怪物吼叫着,在最大风力到达的时候。女人们说着各自的故事,那些期待压过外面咆哮的风雨,汇聚成浓烈的骄傲。
沈袅听得入神,成为宣传干事这么久,她还是不够了解这些人多么纯粹。
她写了那么多宣传稿,画过那么多黑板报,慷慨激昂的标语写了无数遍,都不如这一刻真实。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边透过一线灰白,风势明显小了。雨还在下,但已经变成了正常的‘哗哗’声,不再是那种要撕碎一切的狂啸。
“快看,”有人说,“台风是不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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