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香被像一条会喘气的云，把你们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三个鼻尖在外头吸气。外头的风“呼啦呼啦”打着拍子，被面“饭团花”一鼓一鼓，像有人在远处擂鼓，鼓点却落在你心口——咚、咚、咚，催你睁眼。可你舍不得睁，被里太暖和，暖得把一路的“咔嚓”“噼啪”都化成软梦：梦里奶奶正拿锅铲敲锅边，喊“锅巴好了”，你应一声“来咯”，却怎么也跑不到灶前。
忽然，鼓点变脆，“咔嚓！”像有人把梦掰成两半。烟香被猛地一抖，你们仨骨碌滚出，滚到一片软地上，地还冒热气，像刚揭盖的蒸笼。你睁眼，先看见一双旧布鞋，鞋面补着补丁，补丁洗得发白，却沾着油星，亮晶晶。鞋里是奶奶的脚——那双脚背鼓鼓的，像藏着两个小馍馍。
“醒来喽，再睡锅巴要糊喽。”奶奶笑，声音像铲尖刮锅，沙沙的，却香。你腾地坐起，丫头“呀”一声扑过去，猫直接蹿上奶奶肩头，尾巴在她花白头发里一扫，扫出一朵“猫尾云”。奶奶抬手，把猫抱下，像抱一只大肥耗子，嘴里“啧啧”两声，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块“焦边锅巴”，掰成三瓣，分给你们。锅巴焦黄，边上一圈深咖色，像日头落山那圈金边，咬一声“咔嚓”，脆得牙根痒，却越嚼越软，最后化成一股米汤甜，顺着嗓子滑进心窝，把一路的风、一路的烟、一路的“噼啪”都熨平了。
你这才顾上看四周——原来滚到奶奶家的“灶坪”来了。坪不大，却摆满“灶宝宝”：七个土墩墩，排成北斗，墩上各架一口老锅，锅沿豁口不一，像七张缺牙的老嘴，正等饭吃。灶后堆柴，柴不是寻常柴，是“故事柴”：有“老豆秸”，杆上结豆荚，荚里蹦“豆香”；有“高粱秆”，梢头挑“糖穗”；有“玉米骨”，骨节藏“爆米”；还有“芝麻秸”，一掰“啪”一声，像放小炮。最当中，却留空，像给谁留座。
奶奶把你们领到空灶前，抬下巴指锅：“第十五把柴，要你们自己添。添啥？添你们最想留的那口饭。”说完，她退后两步，坐小板凳，摸出长烟杆，烟锅里塞“锅巴丝”，点火，“吧嗒”一口，烟像白线飘起，线在半空扭成字——“想好了再丢”。
丫头最急，掏兜，只剩刚才烟巷给的“新炭糖”，糖面还写着“再会”。她捏糖，小声嘀咕：“我想把‘再会’留给明天，明天还能见奶奶。”糖一落锅，“咚”一声，锅里长出一棵“糖柴”，柴像麻花糖，旋着长，旋到锅盖高，顶开锅盖，“当”一声，锅里涌“糖烟”，烟里浮“再会”俩字，字像糖稀拉成，亮晶晶，飘到奶奶头顶，奶奶抬手一抓，字化成“糖镯”，套她腕上，奶奶笑出一脸山褶。
猫第二个，它没兜，只有胡子。它把胡子针并一起，往锅里一丢，胡子遇热“噗”地卷成“鱼卷柴”，柴身弯成鱼钩，钩上挂“小鱼锅巴”，一钩一钩，钩出锅里“鱼汤烟”，烟像奶白汤，汤里游“小鱼灯”，灯从锅沿溢出，落在灶坪，排成“鱼灯路”，一闪一闪，像说“跟着走”。
你最后。你摸袖炉，炉里已卧两兄弟：老锅巴枝、烟柴。你舍不得再拆，只剩一路攒的“味星”——那些在路上闪一下、记录心愿的小星，被你攒成“一把米光”。你把米光撒锅里，像撒一把星子，星落锅，锅“嗡”地一声，升起“饭香云”，云里跑“饭团娃”，娃白胖胖，围你转圈，最后并一起，化成“第十五把柴”——那是一段“回锅柴”，柴身扁扁，像压扁的锅巴，却每节都映你们一路的影：味坡、烟巷、倒扣锅……影在柴面动，像小电影。
奶奶见状，烟杆一敲锅沿，“当——”七口老锅同时应，锅沿“嗡嗡”成调，像唱“锅巴进行曲”。她起身，把你们仨搂一起，搂得紧紧，像把三粒米揉进面团。她嘴里念：“柴齐了，火有了，该添锅了。”话音落，灶坪“咔嚓”裂，裂成“锅巴板”，板浮起，托着你们往屋里飘。屋里黑，只灶口亮，灶口像张大嘴，嘴内“噼啪”作响，像在喊：“进来，进来添把火！”
你们被托到灶口前，奶奶在后轻推：“跳。”
你们手拉手，像跳门槛，“嗖”地跳进灶膛。灶膛没火，只有“火影子”——影子像七个小人，手拉手，把你们围当中。影子唱：
“添柴添柴，添心愿；
锅巴锅巴，翻新年；
火里走一走，身上带饭香；
走到锅沿外，就是回家乡。”
唱完，影子“噗”地化“火雨”，雨点落在你们鞋面，烙出“锅巴印”：丫头鞋面烙“糖印”，猫爪烙“鱼印”，你鞋尖烙“饭团印”。印一烙，脚下“咔嚓”一声，升起“锅巴云”，云托你们升，升到锅沿，升到屋顶，升到半空——
眼前“哗”地一亮：
原来奶奶家屋顶，就是“第十六把柴”——那是一口“天锅”，锅底朝天，锅沿镶云，锅里煮“日头汤”，汤面漂“金锅巴”，像日头像饼，被谁掰碎，撒进汤。你们站在锅沿，像站在天边，风从脚下“呼呼”往上冒，风是“饭香风”，吹得衣袖鼓成帆。
奶奶在底下挥手，手越挥越小，声音却顺着风追上来：“跳——跳进锅里，把日头汤舀回家，第十六把柴，就烧成‘回家火’！”
你们对视，笑弯眼，像小时候跳泥坑，“一、二、三！”
一起跳。
跳进去，不是汤，是“软锅巴云”，云承住你们，像承三粒跳豆。云里“咔嚓咔嚓”走调，调子成“回家曲”：曲里有奶奶喊吃饭，有猫喵，有丫头笑，有锅巴脆，有炊烟弯……曲越走越近，越走越暖，最后“噗”一声，云化成“锅巴船”，船底写“回家”俩字，船头朝“噼啪”作响的灶口，船尾拖“饭香虹”。
你们坐船，像坐滑梯，“嗖”地滑回灶口，灶口此刻成了“家门”，门内是奶奶，是锅，是热汤，是灯，是饭香，是——
第十六把柴，
那口永远热着的锅，
那把永远烧不完的火，
那条永远走不完的回家路。
锅巴船“当”一声靠岸，你们滚落，滚到奶奶怀里，滚到饭香里，滚到“噼啪”作响的灶火前。火里“咔嚓”一声，像有人最后补一句：
“柴添齐了，
锅热透了，
回家的人，
可以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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