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那声音不急不缓,从上方螺旋阶梯的黑暗中传来,仿佛水滴,又似某种轻柔却坚硬的足尖叩击金属阶梯。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跳上。
“他娘的……这又是什么鬼东西?”狄墨脸色发白,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阵盘,指针已经彻底乱转,显示上方传来的能量波动极其隐晦,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高位存在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威压。“比刚才那三个元婴怨念……感觉还邪乎!”
石头喉咙滚动一下,塔盾重重顿在身前,粗声粗气道:“管它什么玩意儿,敢下来,俺就给它一盾牌拍回去!”但他握着盾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内心并不像嘴上那么轻松。
方澈紧抿着唇,飞剑悬浮在身前微微震颤。他努力维持着冷静,但额头细密的冷汗出卖了他。“黄师叔,这声音……不像是实体生物。
能量波动特征……与遗迹本身的‘星骸怨念’和‘幽墟之力’都有相似之处,但又更……纯粹?或者说,更‘高位’?”他试图用分析来驱散恐惧。
孙虎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到了队伍侧后方阴影处,身体微微低伏,像一头随时准备暴起或逃窜的猎豹。
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阶梯上方和面前的金属大门,低声道:“黄大人,前后夹击,不是办法。
要么立刻开门进去,要么……退回大厅硬闯。上面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他经历过太多生死边缘,这种直觉救过他很多次。
黄一梦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面前布满裂痕的金属大门,以及门上那颗明灭不定的奇异晶体上。星瞳全力运转,解析着门上的能量结构和禁制纹路。
上方那“嗒嗒”的脚步声,确实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那种冰冷、漠然、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窥视感,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很可能就是巡星官残念警告的“祂们”——幽墟中更古老、更接近“墟母”的存在。
但退回去?大厅里至少有三个元婴级的星骸怨念和无数杂兵,外面还有整个“风暴眼”和可能存在的幽墟行者队伍。退路几乎被封死。
前进?打开这扇门,进入“星核记录室”,取得可能关乎“归墟之潮”和“墟母”本质的星轨真相记录。这是她来此的目的,也是“天命机缘册”提示的机缘所在。
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
“狄墨,用你最拿手的‘地脉错引禁制’,在阶梯拐角处布置,不需要杀伤,只需要制造短暂的空间紊乱和能量迷雾,能拖延上面那东西十息时间就行。”黄一梦语速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
狄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十息?大人,我剩下的材料……顶多能搞出五息效果,还得是那东西不暴力破解的情况下……”
“五息也行。”黄一梦打断他,“去做。”
“得令!”狄墨一咬牙,从储物袋里掏出最后几块刻满符文的奇异矿石和几瓶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液体,肉疼地咂咂嘴,动作却丝毫不慢,如同灵巧的穿山甲般窜向后方阶梯拐角处,开始快速布置。
他心里嘀咕:“亏到姥姥家了……这次回去,非得让黄大人给我批双倍,不,三倍的采购额度!还得是精品材料!”
“石头,孙虎,警戒狄墨周围,防止有残留的弱小怨念干扰。”黄一梦继续吩咐,“方澈,你过来,用你的星象推演知识,配合我解析门上这块‘星核共鸣石’的激活序列。这应该是最后的钥匙。”
石头和孙虎立刻移动位置,一左一右护住正在埋头苦干的狄墨。
石头塔盾杵地,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尊门神;孙虎则半蹲在地,短刃反握,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细微的异响。
方澈深吸一口气,走到黄一梦身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越来越近的“嗒嗒”声上移开,专注地看向门上那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星河生灭的晶体。
“星核共鸣石……我在古籍里见过描述,据说是以陨落星辰最核心的一丝本源炼化而成,能记录和共鸣特定的星辰道韵轨迹……这扇门的开启,恐怕需要特定的‘星轨密钥’或者……与之同源的高层次星辰法力激发?”
“试试看。”黄一梦伸出右手,掌心缓缓贴近那块星核共鸣石。
她没有立刻注入法力,而是闭上眼睛,寂灭星辰元婴微微震动,将自身修炼《寰宇星神道》所凝聚的精纯星辰道韵,以及对“寂灭”、“归墟”的感悟,化为一丝极其精纯、带着独特气息的意念,缓缓渡向共鸣石。
同时,她左手掐诀,一点微弱的星光在指尖浮现,按照方澈根据周围残留星图轨迹推算出的几个可能序列,凌空虚点。
嗡……
星核共鸣石微微一颤,内部生灭的星河景象流转加速,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抗拒之力。黄一梦渡过去的那丝道韵意念,仿佛泥牛入海,只激起一点微澜。
“不对……排斥感很强。”黄一梦皱眉,“这记录室是坚守派的最后堡垒,他们的星辰道韵应该更偏向‘观测’、‘记录’、‘守护’和‘破解’,与我的‘寂灭归墟’之路本质不同,甚至可能对立。”
“嗒……嗒……”上方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螺旋阶梯中段,距离他们所在的平台,大概只有百级台阶了。那股冰冷漠然的威压愈发清晰,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狄墨那边传来一声低喝:“成了!最多五息!大人,快点啊!”他已经布置完毕,连滚爬爬地跑回来,脸色因为紧张和法力消耗而有些发红。
时间紧迫!
黄一梦眼神一厉,脑中飞速旋转。同源道韵不行……那什么才行?巡星官残念说“星轨真相在最深处”,并留下了开启墙壁的星图点位方法,说明他认可后来者有能力取得记录。
那么,开启这扇门的关键,或许不是“同源”,而是“资格”或者“共识”?
坚守派对抗“归墟之潮”和“幽墟”,他们需要的,是同样不愿星辰尽归死寂、不愿万界沦为“墟母”之食的后来者!
“资格……不是力量同源,而是目标一致……”黄一梦眼中星光一闪,再次将手按在星核共鸣石上。
这一次,她没有注入自身的星辰道韵,而是将刚才巡星官残念消散时,那充满悲凉、悔恨、坚守与警告的意念残响,从自己识海中提取出来,
结合自身对“墟母是囚笼”这一警告的认可,以及对“幽墟行者”的敌意和探究决心,化为一道复杂但清晰的“意念烙印”,狠狠印向共鸣石!
与此同时,她催动元婴核心那点代表“新生可能”的星火,将这丝微弱的、却截然不同于“寂灭”与“归墟”的“生”之意境,也融入其中!
这不是力量的展示,而是立场与信念的宣告!
轰!
星核共鸣石猛地爆发出璀璨的银光!内部的星河景象骤然扩张,仿佛要冲破晶体的束缚!门上那些裂痕中,同时流淌出明亮的星光纹路,彼此连接,构成一幅复杂玄奥的星图!
“咔哒……咔……轰轰轰……”
厚重的金属大门,发出一连串沉闷的机括运转声和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更加浓郁、更加深沉、混合着古老星辰记录与终极破灭气息的光芒,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开了!”方澈惊喜低呼。
“走!”黄一梦低喝一声,寂灭星沙剑域瞬间卷起众人,如同灰色的流星,在金属大门完全打开之前,强行从缝隙中挤了进去!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大门的刹那——
上方阶梯处,那“嗒嗒”声停止了。
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流动的幽蓝液体和凝固的黑暗星光构成的修长身影,悄然出现在狄墨布下的“地脉错引禁制”边缘。
这身影看不清面目,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周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死寂。它“看”了一眼那闪烁着紊乱光芒的禁制,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漠然嘲弄意味的嗤笑。
然后,它抬起一只仿佛由幽蓝星光凝聚的“脚”,轻轻踏入了禁制范围。
嗡!
狄墨精心布置、足以短暂困住元婴修士的紊乱禁制,光芒骤然暴涨,随即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琉璃,“啪”一声轻响,彻底黯淡、崩解,化为几缕青烟消散。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那身影甚至没有停顿,继续以那种不疾不徐的“嗒嗒”步伐,走下剩余的台阶,来到已经洞开的金属大门前。它停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入,只是微微偏转“头颅”,仿佛在“注视”着门内那片深沉的光芒,以及光芒中隐约可见的、正在快速适应环境的那几道身影。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大厅,没有墙壁,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地面”和“穹顶”。
映入黄一梦等人眼帘的,是一片破碎的、凝固的星空。
无数星辰的虚影或残骸,以各种违背常理的姿态悬浮在虚空之中——有些正在燃烧最后的辉煌,有些已经化为冰冷的岩石,有些则彻底崩解成尘埃带,还有少数几颗,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内部仿佛有冰冷的漩涡在旋转。
这些星辰虚影之间,流淌着肉眼可见的、银灰色中夹杂着幽蓝丝线的“时光涟漪”与“信息流”。仔细看去,那些涟漪中不断闪现着模糊却连贯的画面:和谐运转的古老星空、突如其来的幽暗浪潮(归墟之潮)、星辰的崩坏与坠落、万星殿的分裂与内战、观测台的陷落……
整个空间并不大,约莫百丈方圆,但给人的感觉却浩瀚无垠,仿佛浓缩了一片星域某个时间节点的悲惨定格。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暗银色晶体,约有房屋大小。晶体表面布满了裂痕,许多地方已经缺失,但内部依旧有无数光点在按照极其复杂的轨迹运行、明灭,构成一幅庞大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动态星图。星图的核心,是一个不断扩张、又时而收缩的幽蓝色漩涡模型,漩涡深处,隐约有一个难以名状的、仿佛由无数星辰尸骸和冰冷意念构成的模糊轮廓——那,或许就是“墟母”在星轨记录中的投射。
而在巨大晶体下方,虚空中漂浮着三样东西:
一册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星光的古老书册。
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滴落着银色光尘的棱形水晶。
以及,一具盘膝而坐、保存相对完好的银灰色骸骨。这骸骨与外面大厅的能量骸骨不同,它是真正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骨骼,披着一件残破的、绣着星辰与圆规图案的长袍,头颅低垂,双手捧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满裂纹的暗色罗盘。骸骨周围,荡漾着一圈微弱但坚韧的银色光晕,将那些流淌的“时光涟漪”和信息流排斥在外。
“那就是……星轨真相的记录?”方澈震撼地看着那巨大的暗银色晶体和下方的三样物品,声音有些干涩。“还有那位……坐化的前辈?”
“书册可能是观测日志或研究笔记,水晶是高度浓缩的星轨数据载体……”黄一梦迅速判断着,星瞳扫视整个空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陷阱或守护机制。“那具骸骨……恐怕才是此地真正的守护者,或者,最后一位殉道者。”
她的目光落在那骸骨双手捧着的暗色罗盘上。罗盘虽然布满裂纹,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仿佛能稳定周围破碎时空的力场。正是这力场,保护着下方的书册和水晶,没有被空间中紊乱的时光涟漪和信息流侵蚀。
“好东西啊……”狄墨眼睛发直,看着那罗盘和书册水晶,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但随即想起身后的威胁,脸色又垮了下来,“大人,咱们怎么拿?那骸骨看着就不简单,而且外面那鬼东西……”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金属大门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踏入这个破碎星空空间的“嗒嗒”声。
众人悚然回头。
只见那道由流动幽蓝与凝固黑暗星光构成的修长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大门,站在了这片破碎星空的“边缘”。它并没有立刻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模糊的“面容”似乎正对着黄一梦等人,又似乎是在“欣赏”这片凝固的悲惨星空。
一种无形的、冰冷至极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挤压着每个人的神魂和法力运转。连空间里那些流淌的时光涟漪,在靠近它附近时,都变得迟缓、扭曲。
“幽墟的……圣使?”黄一梦眯起眼睛,寂灭星沙剑域无声展开,灰暗的星沙在周身缓缓流转,抵御着那股冰冷的压力。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存在,虽然能量层级似乎并未超越元婴范畴(可能受下界限制或刻意压制),但其本质极高,对“归墟”之力的掌控远非之前遇到的幽墟行者可比。而且,对方身上有种令她寂灭星辰元婴都感到微微悸动的同源吸引与排斥。
那模糊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一个中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识海中响起,并非语言,而是意念的直接传递:
“窃取者。玷污之地。交出‘星轨原册’与‘时光星核’,皈依墟母,可得净化,享永恒安寂。”
它的“目光”似乎重点落在了黄一梦身上,意念中多了一丝细微的波动:“汝身负‘终’与‘墟’之痕,却怀悖逆之星火……矛盾之存在。墟母可予汝圆满,消弭痛苦之挣扎。”
好家伙,上来就扣帽子(窃取者),贬低地方(玷污之地),开条件(交出东西),画大饼(永恒安寂),还带个人分析劝降(矛盾存在,给你圆满)……这业务挺熟练啊?黄一梦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位……嗯,圣使是吧?你说我们是窃取者?不对吧,这里是无主遗迹,我们探索发现,这叫考古,叫继承先贤遗志。
至于玷污……我看这里挺干净的,比你们身上那股子‘什么东西馊了又加了冰块’的味儿好闻多了。”
狄墨差点没憋住笑,赶紧低下头。石头一脸懵,没太听懂,但觉得黄大人说话肯定有道理。
孙虎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都这时候了,黄大人这嘴还是这么……别致。方澈则是紧张地捏着飞剑,生怕对方被激怒。
那幽墟圣使的意念似乎停顿了半息,大概是没遇到过这种回应。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怒意,只有更深的漠然:“愚妄。
一切抵抗,终归虚无。墟母乃万界终途,星辰归宿。抗拒,唯有更深的痛苦与彻底的湮灭。”
话音未落,它缓缓抬起了那只幽蓝星光凝聚的“右手”。
刹那间,整个破碎星空空间内,那些原本缓慢流淌的、夹杂着幽蓝丝线的时光涟漪和信息流,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骤然狂暴起来!
无数银灰色与幽蓝色的光带如同怒龙般翻卷,从四面八方朝着黄一梦等人所在的位置汇聚、绞杀而来!
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混乱的时空之力和信息冲击,更有一种冰冷的、试图将一切拖入永恒死寂的“归墟”侵蚀意志!
与此同时,那具一直盘膝坐在巨大晶体下方、双手捧着暗色罗盘的银灰色骸骨,空洞的眼眶中,陡然亮起了两点坚定的银色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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