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洋的话出乎李大纲的意料。
只见余洋直起腰,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调子,对着周围的执法人员甚至一些被惊动的商户说道: “同志们!各位执法同志!你们想想,咱们南安县,穷啊!老百姓口袋里才几个钱?买得起动辄几千几万的正版名牌吗?买不起啊!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带着煽动性,“老百姓也有自尊心!也想穿得体面点,背个像样的包!也要生活啊!怎么办?县里领导体恤民情,经过慎重研究,才默许徐记市场引进和销售一些……嗯……‘仿真度’比较高的产品!让老百姓花小钱,也能满足一下基本的需求嘛!这……这完全是出于稳定民生、构建和谐社会的考虑啊!”
这番颠倒黑白、将公然售假美化成“惠民举措”的言论,听得在场不少执法人员都皱紧了眉头!李大纲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翻腾!
“余副县长!”李大纲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骤然响起,压住了现场的嘈杂,“好一个体恤民情!好一个构建和谐!”他大步走到余洋面前,目光如炬,直刺对方躲闪的眼睛,“既然徐记市场卖的都是你们默许的、便宜的‘仿真货’,那么请问——”
他猛地指向身后堆积如山的查封假货,音量陡然拔高,如同惊雷: “铁山集团作为徐记市场的实际控制方,其账面上显示的巨额年收入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县财政报告里,铁山集团那远超其合理经营利润的、足以位列全县榜首的巨额税金,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不是洗黑钱又是什么?”
这一连串诛心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余洋脸上!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李局长问得好。”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徐铁山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步履沉稳地从人群中走出。他没有看满头大汗的余洋,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怒发冲冠的李大纲。
“李局长,”徐铁山的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平和,甚至有一丝“坦然”,“您说得对。关于徐记市场的经营策略,确实有值得商榷之处。县里的考虑,初衷或许是好的,但具体执行层面,可能有些偏差。”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诚挚”甚至带着点“悲壮”:“但是,铁山集团作为扎根南安的本土企业,我徐铁山作为土生土长的南安人,对这片土地,对家乡父老的感情是真挚的!”他微微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不错!我承认,徐记市场部分产品的进货成本……确实非常低廉。但我徐铁山做生意的账本,有两套!” 他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李大纲和季芷悦都瞳孔一缩!
徐铁山脸上浮现出自责和“坦诚”的表情,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黄河青立刻递上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账簿。 “这一本,”徐铁山举起账簿,声音带着沉痛,“才是我铁山集团真实的内部账!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每一笔低价的进货成本!”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数字:“大家看,比如这件仿……嗯,‘近似’某牌的外套,真实进货价只有三十五块!但我在徐记市场的销售定价,却是九十八块!中间有六十多块的差价!”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眼神变得无比“真诚”: “那么,这六十多块的差价,加上其他的利润,最终体现在集团上报税务部门、体现在财政报告上的那高额的收入和税金,是哪里来的?”他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奉献”的激情: “是我徐铁山!是我铁山集团!为了支援我们南安县困难的地方财政,为了给乡亲们谋福利,为了家乡的建设发展,自愿掏腰包贴进去的!” 他用力拍着账簿,语气斩钉截铁: “我承认,我做了假账!虚报了高额的营业额和利润!但我为此交的税,是真实的!……这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把更多的钱,以更高的税金形式,合法地交给县财政! 为了让我们的学校有经费,让我们的路能修好,让我们的老师能按时拿到工资!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我徐铁山,一个南安人,对家乡的一片赤诚之心!虽有不合法之处,但问心无愧!”
他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配上那本被高举的、记载着“低价进货”的“真实账本”,瞬间产生了巨大的迷惑性和煽动性!
周围一些不明真相的商户和围观群众,有人被这番‘赤诚’感动,低声赞叹;更多人则是沉默,眼神复杂地看看徐铁山,又看看面色铁青的李大纲,低下头默默挪开视线;几个见识广些的老商户则嘴角撇了撇,转过头去,显然不信这套鬼话,却也不敢出声。
这时,有人开始高声议论:
“徐老板……真是大善人啊!”
“自己贴钱给县里交税?啧啧……”
“难怪他生意做这么大,原来是心系家乡啊……”
肥波躲人群后方,明白说这种话的都是徐铁山的人!
质检部门带队的负责人看着那本账簿,又看了看被查封的廉价假货,脸上也露出了困惑和犹豫的神色。他拿起一件被封存的仿冒外套,看了看上面粗糙的商标和低廉的标价(九十八元),又翻看了一下徐铁山提供的“真实进货价”(三十五元),再对比税务部门掌握的铁山集团高额纳税记录……逻辑上,似乎真的能自圆其说?徐铁山贴钱做假账,虚抬营业额,多交税支援家乡?
李大纲只觉得一股冰火交织的气流堵在胸口。愤怒?不,首先是一种极致的荒谬感,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无耻的笑话。紧接着,是洞悉其全部算计的冰冷,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愤怒——对手不仅罪恶,而且擅长用崇高的外衣包裹毒药。
一股腥甜直冲他的喉咙!他死死盯着徐铁山那张“正气凛然”的脸,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一招乾坤颠倒!好一个“高尚”的谎言!用“虚假的高尚”掩盖“真实的罪恶”!将赤裸裸的洗钱和售假,包装成了感人至深的慈善义举!这脸皮的厚度和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令人发指!
“李局,季局,”质检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走到李大纲和季芷悦身边,皱眉对李大纲低语:“李局,他这套说辞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商标侵权是实。但关于资金和纳税这部分……逻辑上形成了一个闭环,非常狡猾。我们目前的执法依据主要是前者,后者需要经侦和税务部门深挖。而且他主动承认做假账是为了多交税……这……这性质就变得很复杂了……我们查封的依据主要是商标侵权,但核心的巨额资金流向问题……”
李大纲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人的冲动。他知道,这次突击检查,在徐铁山这招“自污明志”的毒辣反击下,已经宣告失败!对方不仅成功化解了危机,还将自己塑造成了“忍辱负重”的乡土英雄!
徐铁山依旧举着那本“真实账本”,眼神坦荡地看着李大纲,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般的弧度。
没有实证,拿他没办法。“收队!”李大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而冰冷。他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将其刻入骨髓般看了徐铁山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这片充斥着劣质商标和高尚谎言的战场。背影僵硬,仿佛背负着千斤巨石。
季芷悦副局长脸带冷笑,一言不发地跟上。执法队员们面面相觑,无奈地开始清理现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徐铁山站在原地,看着李大纲愤然离去的背影,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赤诚”缓缓褪去,眼底深处,只剩下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得意与嘲讽。阳光照在他笔挺的西装上,却照不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内核。
一次精心策划的突击行动,最终以一场荒谬绝伦的“高尚”闹剧收场。洗钱的巨鳄,依旧在深潭中,安然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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