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坎”被两名衙役如同拖死狗般架回了阴冷潮湿的刑房,扔在冰冷的地面上。断腕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呻吟,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除了痛苦,更多的是一种长期混迹底层磨砺出的狡黠与顽固。他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但也深知,有些话一旦说了,可能死得更快。
陆明渊重新坐回案后,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显得格外深邃难测。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静静地审视着在地上抽搐的“老坎”。无形的压力,在寂静的刑房中弥漫开来,比雷震的怒吼更令人窒息。
“…大…大人…”“老坎”率先承受不住这死寂的压力,嘶哑着开口,试图继续装傻充愣,“小老儿…小老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就是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陆明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混口饭吃,需要吴友仁亲自派人传信让你连夜潜逃?混口饭吃,需要你身怀利刃,对官差动手?混口饭吃,能让你经手动辄数百两、代号‘白石’、‘香木’的‘货物’?”
他每问一句,语气便冷一分,“老坎”的脸色便白一分。
“大人…那…那都是吴掌柜…不,是吴友仁逼我的啊!”“老坎”涕泪横流,开始试图将责任推给吴友仁,“他势力大…小老儿不敢不从啊…”
“逼你?”陆明渊冷笑一声,拿起那本密册誊抄本,缓步走到“老坎”面前,蹲下身,将记录着“乙卯年三月初七,送‘货’三箱至‘龟山’,接货人‘老坎’,验讫”的那一页,几乎戳到他的脸上,“这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着你一次次‘验讫’!每一次‘验讫’,吴友仁都会给你一笔不菲的‘辛苦钱’吧?这也是他逼你收的?”
“老坎”看着那熟悉的记录方式和他无法抵赖的“验讫”二字,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推诿的话。
“你不识字?”陆明渊站起身,语气带着讥讽,“可这‘验讫’二字,你画押倒是画得熟练得很!要不要本官将历次你画押的凭据都找出来,让你好好回忆回忆?”
“老坎”彻底哑口无言,冷汗浸透了他破旧的漕工号服。
就在这时,雷震不耐烦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刑具架上,各种铁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瞪着铜铃大眼,声如炸雷:“狗杀才!俺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人跟你好好说你不听,非得尝尝俺这‘梳洗’、‘弹琵琶’的滋味才肯张嘴是不是?!”
所谓“梳洗”、“弹琵琶”,皆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酷刑。“老坎”显然听过其恐怖,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看着那些泛着幽冷寒光的刑具,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皮开肉绽、筋骨分离的痛苦。
陆明渊适时地抬手,看似制止了雷震,目光却依旧锁定在“老坎”身上,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老坎’,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过是个跑腿传信的蝼蚁,这条线上,比你重要的人多的是。吴友仁自身难保,你指望他救你?还是指望你背后那些,此刻巴不得你立刻闭嘴消失的大人物来救你?”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魔咒般钻入“老坎”的耳中:“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若死了,他们是会得到抚恤,还是会因为你的‘畏罪自杀’或被‘灭口’,而从此颠沛流离,甚至…悄无声息地消失?”
家人,是“老坎”这类人最深的软肋。陆明渊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点。
“老坎”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扭曲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挣扎。他看看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陆明渊,又看看一旁摩拳擦掌、凶神恶煞的雷震,再想想那些隐藏在幕后、手段通天的“大人物”…他知道,陆明渊说的是事实。自己对于那些人来说,确实只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顽抗,必死无疑,还要连累家人。
招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陆明渊也不催促,只是重新坐回案后,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刑房里只剩下“老坎”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老坎”终于崩溃了。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放弃了所有抵抗,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嘶喊道:“…我…我说…我全都说…求大人…求青天大老爷开恩…饶我…饶我家人性命…”
他不再称“小老儿”,而是用了“我”,意味着他心理上已经彻底放弃了伪装和抵抗。
“是…是吴友仁…每次都是他派人…把封装好的箱子交给我…让我…让我用漕船运到指定的地方…大多是…是些荒僻的河湾或者废弃的小码头…”
“箱子里的…是银子…代号…代号有时候叫‘白石’,有时候叫‘香木’…”
“接货的人…每次都蒙着脸…看不清…很警惕…交接完立刻就走…”
“龟山…龟山我真不知道是哪儿…可能就是…就是个代号…”
“蛇头烙印…我…我就隐约看到过一次…在一个人挽起袖子的时候…在左手小臂上…青黑色的…蛇头…看着挺吓人…”
“那五千石防灾粮款…没…没经过我的手…吴友仁好像…好像走的是别的路子…可能…可能跟州府那边直接有关…”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之前隐瞒的、含糊的细节,尽可能清晰地交代出来。虽然依旧无法直接指认州府高层,但他提供的关于交接流程、对方警惕性、以及那个关键的“蛇头烙印”特征,都为下一步的调查提供了极具价值的方向。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终于撬开了这张看似坚硬的嘴巴。
陆明渊仔细听着,眼神锐利,大脑飞速运转,将“老坎”的口供与之前的线索不断印证、整合。
当“老坎”再也说不出什么新内容,只是瘫在地上绝望哭泣时,陆明渊才缓缓站起身。
“带下去,单独关押,找郎中给他处理一下伤。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他沉声吩咐,目光却已越过瘫软的“老坎”,投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雷震,”他声音冷冽,“准备一下,是时候去‘请’我们那位吴大掌柜,过来好好聊一聊了。”
喜欢红妆断案:我与状元大人的探案日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红妆断案:我与状元大人的探案日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