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落在江揽月耳中,无异于最恶毒的嘲讽和抛弃。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落在江寒星耳中,则是惊涛骇浪——
父亲不仅让她去,还暗示她……去成为那个“值得念想的人和事”?
她对陆行舟那份隐秘的倾慕,在家庭压力和父亲的算计下,骤然变得无比羞耻。
可那羞耻之中,竟仍混合着一丝渴望的悸动。
但以这种方式,为了这个目的,又是对她这份感情的玷污。
她没有看父亲,没有看母亲,更不敢看姐姐。
怕从姐姐眼里看到彻底的冰冷或怜悯。
江揽月猛地站起身,沙发腿在地板上刮出短促刺耳的声音。
她依旧谁也没看,惨白的脸上一片空茫,抬手捂住嘴,转身疾步走向主卧。
脚步声仓促而凌乱,最终消失在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中。
那关门声让江寒星浑身一颤,仿佛被当众遗弃。
她感到姐姐最后投来的那一瞥,那里面的东西让她无地自容。
“姐!”江朝阳喊了一声,下意识想追过去,却被父亲一个严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司晴望着大女儿消失的方向,闭上了通红的眼。
再睁开时,她转向小女儿,眼中的痛苦被压下,露出了底下交织着焦虑与算计的急迫。
她拖着步子走到江寒星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小女儿冰凉的手指。
“小星,”她压低声音开口,
“现在不是难为情的时候。行舟身边的位置,一刻都不能空!”
“叶倾颜已经守在那儿了,那是什么样的心思,谁都看得出。”
“你再不去,等别人把他的时间、心思都占满了……你就真的挤不进去了。”
“妈不求你争什么,但你得让他习惯你在,让他看见你的好。”
“这既是为这个家,也是为你自己……你明白吗?”
“寒星,”江华再次看向小女儿,语气放缓:
“往后,家里有些事,恐怕……得多指望你了。”
“你也该学着,为这个家分担一些了。”
“比如……以后多留心,怎么弥补你姐姐造成的裂痕,”
“怎么让外界看到我们江家……还有懂事的女儿。”
江寒星的目光在父母脸上来回移动。
父亲眼中是那种熟悉的决断,深处却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灼热。
母亲眼中则是真切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哀求的妥协。
想起了姐姐空洞的眼神,想起了父亲那记响亮的耳光,也想起了……
姐夫陆行舟以前看着她时,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温和笑意。
拒绝吗?以什么理由?
父亲已经把“家族责任”和“替姐赎罪”的帽子扣了下来。
母亲哀戚的眼神也让她硬不起心肠。
更何况,她内心深处,也确实……想亲眼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父亲的声音、母亲的眼神、姐姐关门后的耳鸣,混成一片尖锐的忙音。
在父亲眉头微蹙、压力将临的前一刻,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我去。”
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像一粒明知无用的止痛药,滚入了命运的深喉。
江华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愧疚与野心的灼热所覆盖。
“好孩子。”他走到江寒星面前,拍了拍江寒星的肩膀,力道沉重,
“准备一下,早点去。记住,你代表的是江家……未来的态度。”
江朝阳从沙发滑下来,走到茶几边。
把他那盒一直没拼完的乐高,一块、一块,默不作声地捡回盒子里。
那“咔哒、咔哒”的细小声音,成了这个家庭在此刻唯一“正常”的声响。
却比任何哭声都让人心碎。
事情就此敲定,快得近乎仓促。
江寒星没再说什么,起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约莫二十分钟后,她换了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了个双肩包出来。
她在姐姐紧闭的房门外站了许久,手抬起又放下。
最终,她没有敲门,只是对着门板,轻声说了一句:
“姐……我出去一下。”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责骂更让她觉得,自己已被放逐。
“我骑水鸟去。”她对客厅里的父母说,声音平淡。
江华和司晴都愣了一下。
“骑水鸟?”江华眉头一皱,看了眼落地窗外阴沉的午后天色,
“什么水鸟不水鸟的,胡闹。让阿成开车送你去。安全,也体面。”
他口中的阿成,是候在楼下那辆黑色宾利旁的司机兼保镖。
“不用。”江寒星走向玄关,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骑水鸟。”
她没再解释,换好鞋,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了通往地下车库的按钮。
入户门关上后,江华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
他快步走到阳台,这里可以俯瞰小区的车道出口。
同时,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阿成的电话,声音沉冷:
“小姐骑水鸟出去了。跟上去,远远跟着,别让她发现。”
“确保她安全到达南山别院……也看看,她到底进不进得去门。”
“明白,江董。”电话那头传来干脆的应答。
几分钟后,江华看到一辆黑色水鸟驶出了小区。
它载着少女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身影,汇入车流。
不远处,那辆黑色宾利,也悄无声息地滑入车道,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跟了上去。
江华站在阳台,直到两辆车都消失在街角。
他脸上的疲惫和沉重渐渐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算计和一丝赌徒般的希冀。
……
通往南山别院的私家公路上,引擎低吼声由远及近。
江寒星骑着那辆线条冷峻的水鸟,山风呼啸。
她背着的双肩包里,没有昂贵的补品,只放了两样东西:
一套她几天前去商场买的、尺码最大的男士顶级抗菌家居服,柔软亲肤,适合卧床休养;
以及一个未拆封的、装着一副顶级真丝眼罩和一对专业降噪耳塞的素色礼盒。
她记得他睡眠很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带功利、最直接且不逾矩的关心。
别院门前,护卫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与水鸟,简短通报后,气势恢宏的铁门才缓缓打开。
江寒星心跳如擂鼓,即将面对那个男人的紧张与羞耻淹没了她——
他被姐姐伤害,如今又被父亲当作筹码算计。
水鸟停在主楼前。
她熄火,摘掉头盔,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沉重的双扇雕花木门。
一名护卫为她打开门,侧身示意她进入。
经过光线幽暗的空旷玄关,眼前豁然开朗——
阔大的正厅里光影交错,人声隐约。
一个与她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属于陆行舟的成年世界,正静默地等待着她的闯入。
人影绰绰间,只见丁意正端着一杯水,微微俯身。
对坐在沙发上的陆行舟轻声说着什么,侧影温柔专注。
而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的人让江寒星呼吸一滞——方楠。
电视上、海报里光彩夺目的大明星,此刻妆容淡雅。
一身剪裁极佳的米白色丝质衬衫,配以垂坠感十足的同色系阔腿长裤。
她正低头翻阅一本杂志,窗外的暮色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影。
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又迷人的气场。
江寒星是她的影迷,收集过她的海报。
而真人近在咫尺,却是在这种境地相见。
曾几何时的向往与激动,都化作了不知所措的紧张。
更让江寒星呼吸一滞的,是陆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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